46、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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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十一月的尾巴上，天气不合时宜的着了暖，帝都下起了绵绵细雨，淅淅沥沥，把好端端的一个北方古城弄得如同烟雨江南。此外，天色阴沉的犹如一块没有洗干净的抹布。
睦冬看着车窗外面沉默了一路，不知道想着什么在出神，静默的车厢里只能听见雨刷来回而规律的细微声响。不很分明。
终于，在桑珣要把车子开下高架，往她学校那边的时候，女孩子清了清喉咙，淡淡问了句：“你公司今天事儿多么？”
男人放慢车速，侧过头来看着她：“还好，但下午有个例会。”
“那我跟你去上班行么？”
他直接点点头，说好。又将车驶回原本的车道。睦冬则又看着窗外湿漉漉的世界思考人生去了。
她第三次到华辰大厦，心情和天气都远没有前面两次来的令人愉悦。
这时段正好赶上高峰期，往来等电梯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华辰楼层不高，占地面积却不小，因而电梯设置的颇多。南北两个电梯间大门对开，其中各设置了四部，就这样，等在门口的人们照旧排起了长龙。桑珣在其中一部门前站定，身旁跟着个尾巴一样的沈睦冬。只低着头，一手死死拽着他袖子，也不知道这一早上究竟让什么东西占据了心智，旁的东西似乎都入不了她的眼。其他员工跟桑珣见礼问好的时候，眼神中都或多或少的带了点儿窥伺和揣测。
终于，等到一算是集团高级领导的中年妇女代所有人将疑惑问出口的时候，周围着实已汇聚了不少高高竖起的耳朵。
“桑总，身边这位小姐是您女朋友？”
电梯门正好开启，桑珣恢复人肉靠垫的动作，一边护着她进去，一边微笑着答道：“是，我女朋友，姓沈。”
一路神游天外的睦冬这时回过神，茫然地朝那妇女笑笑，而后脑残病发作，居然顺口说了句：“阿姨好”。
这可把那高层乐坏了，一时间也去不计较身份的问题，就跟一长辈似的关怀道：“这大姑娘长的可真讨人喜欢，多大岁数了？”
“过了年22了。”
“啧啧，真般配，和我们桑总，郎才女貌的。”
身边的男人只微笑着不做声，她便半是得意半是腼腆的“嘿嘿”一笑含混过去。
幸好，只几句话的功夫电梯便也到了顶层。一箱子人鱼贯而出，各奔东西去了，那尴尬的话题也正好就此打住。
进到桑珣办公室，她上次见过的那位男秘书已经怀抱一摞文件夹，候在那里。看见随BOSS一同进门的女孩子时微微愣了下，有点不确定的开口请示：“桑先生，今天的日程安排……”
“没事，你说。”他交待一句，便一边脱外套一边听王哲把今天的一些重大事项复述一遍，最后回到办公桌前坐定，接过那些文件，淡淡扫了一眼，“行了，你去忙吧。”
王哲随即目不斜视地走出去，一并带上房门。
房间内于是又只剩他们两个。女孩子倒不认生，自顾自站到落地窗旁，双目放空，仿佛又开始寻思宇宙的起源、人类的进化和地球的未来等等悬而未决的哲理性问题，其间只有桑珣翻动纸张的细碎声响。如此，大概过去了能有半小时。等睦冬转过身去，他正好阖上手中的册页，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些微沉默地等她开口。
“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好不容易将混乱的思绪一一理顺，她用有点干燥的声音，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我嫁给林成栋，邹家会因此拿到容维的订单，而之前，邹婉蓉曾承诺过沈冬晨，如果合作生效，她会拿到邹氏15%的股份。邹氏不比你家的公司，但这15%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桑珣的眉头皱了皱，对此并不加以评说。
然后女孩子闷声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嫁给你她所得不到的好处。”
“可你是她女儿。”还是说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比子女的幸福还要来的重要。
如果拿人性的自私来解释，他或许多少可以明白，得到那些股份，沈冬晨自可下半生活的无忧自在。但事实上，以她如今的身家，并不是非那些股份不可。那她又何必如此强求？
而且她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睦冬，都没十分的必要那样做。但她却选择坚持。
这正是桑珣看不明白的地方。
“对，她把我养大，我是她女儿。”女孩子再一次移开视线，食指在玻璃上无意识的来回滑动，留下不甚明显的印记，最后，桑珣发现，她写的是个“沈”字。
指尖停在最后一笔，她背对着他，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说貂蝉，为何会被王允进献给董卓。”
“为何？”他低声重复一遍，笔尖点在纸页上，蓦然重重一顿，留下力透纸背的印痕：“你的意思是……”
睦冬摇摇头：“别问我……别问我，我不知道。”
——
直到下午的高数课上，睦冬依有些心神不宁。但看见同宿舍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好歹感觉舒心了一些。
宿舍占座狂人黄晓珊同学每次都会在前排霸占了四个位置极佳的座位，她到教室的时候，舍长和周燃已经到了，见睦冬出现，嘴里面喊着统一的：“少奶奶您坐，您上座。”俱是很狗腿的从座位上起来将她迎了过去。
这是她跟宿舍里的姑娘们说自己有了桑珣孩子之后，贺云锦想出来的主意，美其名曰“孕妇为大，适当的恭维可以使人身心愉快”，说到底不过是酸溜溜的挖苦。
奈何沈睦冬神经粗，居然真给当做赞美照单全收了。弄得贺云锦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但今天都快上课了，始作俑者仍旧不知所踪。睦冬从包里拿出课本，侧头问周燃：“云锦哪儿去了，还在宿舍睡着？”
周燃摇摇头：“哪能呢，最近云锦行踪十分飘渺，基本上跟宿舍里都见不着她人。”
“那宅女能去哪啊？”
“回家住去了。”
“她不是不乐意回家么，怎么转性了？”
“她能转性？不过是不得已罢了。你是搬出去住了所以不知道，她这几天要是跟宿舍里呆着，才是一场浩劫。”
她不知究竟，疑惑的看了看周燃。
“只要云锦在宿舍，习羽那个蛇精病就会不停的打宿舍电话，白天晚上从不间断，直到云锦接他电话为止。”
“习羽？”
周燃翻个白眼，像是提起了什么非常倒胃口的东西：“就是校花啦。”
话音方落，那个行踪飘渺的姑娘就在众人面前现身了，只不过精神萎靡神态委顿，毫无平日里元气满满的样子。而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跟着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生，显然校花无疑。
睦冬看着这一对活宝“噗嗤”一声就乐了，坏心情都被扔到一边。
她问周燃：“你说校花就这么见天守着，他都不上课么？”
“谁知道呢。”周燃撇撇嘴，似乎也没话说了。
云锦在她们三个旁边的最后一个空位坐下，然后对跟过来的男生说：“前排没地方了，你非得等的话，后面呆着去吧。”
校花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有点不大满意，但还是一声不吭的照做，乖乖去了后排。一路惊掉了周围的一大片眼珠子。
黄晓珊也叹服的看着她：“贺女侠！你怎么做到的？”
贺云锦脱力的摊在位子上，捏着鼻梁骨，表情非常的苦恼：“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做到的，你最好，还是去问那个深井冰怎么想的吧。”
两个人前前后后闹了将近两个周，但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睦冬和她一块收到快递那天，她就是不堪其扰躲回了家里。现在，已经死磕到课堂上来了。而事情的起因无非是……
“我不过就随口说了一句，‘你那长相也就一般般……’”云锦远目天边，说的很悲凉，“真的冬冬，你不觉得他那长相还没贺云书顺眼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认为贺云锦和校花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两个人的脑回路都不在常人可以预见的范围里，她想了想，开导她说，“云锦啊，你觉得贺云书顺眼是因为你们俩长的一模一样好么，不带这么厚脸皮表扬自己的。”之后因为提起了贺云书的名字，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你哥最近忙么？”
“应该没什么事吧，你找他？”
“嗯……我得让他，带我去个地方。”
——
文法学院行政楼三层今儿要比往常冷清，她推门进去，屋子里只一个贺云书坐在椅子上调琵琶。见她进来，粲然一笑，眉眼流转间风华无两，果然是比校花同学看起来不知顺眼多少。她想，其实贺云锦也没完全说瞎话的。
“来了。”
“嗯。”她点点头，没过多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学长，我想借你一副字用。”
他稍微一愣，却也没有推辞，只将怀中的琵琶交给她：“那你先帮我抱着。”
睦冬于是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贺云书这柄琵琶颇有些分量，样子也跟她以往见过的不大一样。面板是一整块碧色的玉石，温而不凉，看得出来平常被悉心保养，其上流动着一层浮动的荧光。背板则用的是一整块老红木，是以音色厚重紧实，很是动听。
睦冬试着拨弄了两下，倾泻而出的音符宛如流水，沁人心神。
贺云书提笔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又恍若无事的继续下去，直到一张四尺的生宣落满核桃大小的楷书，他才缓缓搁下笔。
女孩子仍双手牢牢抱着琵琶，站在原地。
“你这样一直拿着它也不累？找把椅子坐着多好。”
“就当提前练习抱孩子了。”
“哦，你不提我都忘了，前两天云锦跟我说……你要当妈妈了？”
“是啊。”
“那起名字了么？”
“什么？”
“孩子啊。”
她听了笑笑说：“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哪能这么早起名字，想都没想过呢。”
贺云书却无所谓的摆摆手：“不打紧的，你男朋友姓什么？”
“他啊，姓桑。”
男生略一思索：“姓桑……那单名‘荻’字如何，男女用来，都可以的。”
“桑荻。桑荻……”睦冬重复了几遍，也觉的这俩字即顺口又好听，用来当小朋友名字再好不过，便也笑着应下来，“成啊，等他出生，大名就叫桑荻好了。”
男生见她笑的开心，只眉眼微动，轻轻抬了嘴角，那看起来，也好似一段笑纹。
——
贺云书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是和云锦一起。彼时他在操场打球，云锦跑过来跟他说周末不会回家，之后，转身去找等在不远处的女生。那会，沈睦冬便站在操场边上那个有点枯了的水塘旁边，等人时不曾左顾右盼也未有其他什么动作，只安安静静站着，被入秋的凉风吹乱发丝和刘海儿，荻花于她身后开成一片。
他那会突然想到，那一整片的荻花，或许都只是为了做那人的背景而生的吧。
但世事总是如此，三千红尘，不抵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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