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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当爱已成往事 ...

  •   离西风咋起之日,好些日子都从时光接洽的细缝逃逸。她以为今年还是静静地等着初雪的来临,然后她忙着考试,李妈和刘炜忙着准备过年东西的采购,而薄琅又到了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段之一。他要过目下属单位提交的优秀员工名单,交给财务部,然后审核与批准奖励旅游的经费。

      无数次的出差,人们总是认为这也是旅游种类之一,称之为商务旅游。没错,虽然有涵盖观光景点,但是顾玦知道他的心从没有一刻是轻的。总是牵挂太多的他,如何能享受背后的美好?

      顾玦总是逮住机会就游说说,也许不过是顾玦一个人的自我提问,因为薄琅总是一笑置之。

      “你公司那么多,那么多。境外的公司都有请专业人士为你管理,你投资的酒店也有委托给管理公司做的,可是为什么国内X市的这一家要坚持自己管理呢?”她觉得薄琅大可以过的轻松潇洒。哪一个董事长会自己揽下总经理的位置呢?看看当初一起出资的副董事长李爱国叔叔,马尔代夫、巴厘岛、摩洛哥,到处都是他的second home。

      他的笑而不答,并非是不愿意回答顾玦。每一次他疲惫的时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也不断问自己。这样的拼命为了谁呢?

      远亲还在,可是远在天边。他自小只有单亲的父亲,母亲很早就过世了。那个时候的他喜欢亲近邻家的阿姨,也就是啊茵的妈妈。穆阿姨是个温婉的人,尽管对于这个城市而言,她是外来人,在薄琅六岁时搬来他家的对面,成了一个过道之隔的邻居。

      穆阿姨,长得漂亮,在他们镇上的小学教音乐课,家里最贵重的就是一架钢琴。据说是陪嫁的嫁妆,即使离了婚还是跟着她一起搬来了这个城市,这个小镇。她烧的一手好菜,总是让吃过的人赞不绝口。但是左邻右舍总是在她不在之时,七嘴八舌讨论她的过去。现在的城市,关上门,就是各自的世界。偶尔一个不经意的照面,总是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也许你们是上下楼层的邻居,也许是对面。

      小时候缺爱的他,非常喜欢穆阿姨。他知道邻居家一传十十传百的话语,也许不是出于恶意,但是他听着都为她黯然伤神。可是穆阿姨却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的慷慨与大方,让街坊的邻居都为她惋惜。

      每当父亲加班时,她总是笑眯眯地到他家敲门,然后唤他去她家吃个饭,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认识了啊茵,两个人开始青梅竹马的生活。

      两个单身家庭的孩子,聚在一起,成了最能明白彼此生活的人儿。那个时候,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寂寞”,词典里有这个词,也不在他们探究范围内。可是两个都曾招收过小区里其他孩子或无心或有意的嘲笑时,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里得到了安慰。

      小的时候,薄琅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他喜欢两个人肩并肩背着双肩包,一起走出小区,走过长长的青石道,向黎明小学走去。晚上,暮色四合的时候,在夕阳下看着平行的影子渐渐被冬日里早来的夜色吞没,两人勇而无畏着、嘻嘻笑笑的一起回家。

      穆阿姨在厨房里烧菜,时不时传来锅铲与锅接触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油在煤气中热腾的“噼啪”声。他们会说“我回来了。”然后,陈旧的沙发向后一推,两人就跪在地上,手靠着低矮的木桌子,翻出课本开始做作业。

      那个时候的啊茵总是丢三落四的,忘记老师在课堂上都布置了什么作业。他总是耐心地告诉她,她一脸向往地看着薄琅,像是看着心目中的英雄。

      他被女孩看得羞红了脸的时候,就会用笔敲她小小的脑袋瓜子,然后她吃痛的哀嚎一声,撅着嘴,一脸委屈。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开了。那些时光的日子,及时随着时间的泛黄,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那样静谧美好。

      可是这些都在穆阿姨过世后,翻天覆地。他不会忘记那是一年,高二。他的父亲也因为操劳过度得了癌症,但是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那总是沉默的父亲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过他的母亲,也不会对他有温柔的一面,可是他还是一直在为他的将来而劳命奔波。

      高二上的那一年穆阿姨走了,她成了只有一个空壳子家的人。她的经济来源断了,有的只是一本少得可怜的存折。他开始陪她一起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回了家总是在黄色的台灯下熬夜做作业,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才是他离开小镇的出路。

      他想给啊茵一个好的未来,每当看到她熬夜后红红的眼眶,他总是心疼。她总是用手摸着他的眼,笑他傻。
      “薄琅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呢?”

      “你知道的。”

      是的,秦芙茵怎么会不知道,他为她做的那些背后的含义呢?她也心疼他比她红的眼睛,那里久久不退的血丝是连番熬夜的证明。

      他的父亲对于他打工将工资给啊茵的做法不置一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自那以后,他桌面上橘黄色的台灯换成了新的,每当他半夜饿着肚子去厨房时,桌上总是有一碗依然温热的绿豆粥或者红豆粥。

      高二的暑假,啊茵去了市中心的酒店工作。而他在老师的帮助下在另一家四星级酒店里弹钢琴。两人的工作都是包吃包住的,但是因为啊茵的两班倒,他们明明隔了一条街,却总是难以碰面。

      暑假结束后,他们在月台碰面。从北方驶来的火车因为铁轨塌陷,火车误点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沿着漫长的铁轨旁走着,他握着她的手,始终如一将工资交给她。

      她没有接受,他皱了眉。相互对视中,她妥协了。

      那一天,她的眉间都是满满的忧愁。薄琅还年轻,他以为她只是累了。他揽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橘香,吻着她的秀发。

      她长长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背上,沉默中,她流了泪。

      夕阳再次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如果……我说如果,我离开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说什么傻话呢,你若觉得累了,你就好好休息,交给我好么?”

      “可是薄琅,我们的力量太弱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他太年轻,她等不了他成长。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从不让她操劳家务。她看着自己曾经不沾阳春水十指,她曾经引以为傲没美丽的手,弹钢琴的手,而今已经有了微黄的茧。

      再后面的回忆,往往是薄琅不愿意再往后想的痛,可是不去想,就能掩盖它存在的事实了么?

      高三的开始,当他疲于奔波在学校与零售店之间的时候,他开始发现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

      当他敲她的门的时候,给她送个他拖着疲惫身体回来煮的银耳汤给她端去的时候,她的房间总是关着。他守在楼下,看着冷月照亮的幽幽巷子,冷光中他掐着自己,怕自己打盹。

      父亲加了班,过了十点还没回来,天气渐冷,落了霜。他打着阿嚏,揉着红肿的双眼,看到巷子交接处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然后穿着黑色纱裙的啊茵在一个男人的拥抱中,向他道别。车子的尾气在月色中成了迷蒙的一色。她穿着黑色的细高跟,像一个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

      看到靠在掉了漆的墙壁上等她的他,她愣了。

      她爱他,及时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爱他。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一直隐瞒他,她自私的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告诉我你有苦衷。”至此,他都难以接受他心目中白衣飘飘,青涩纯洁的啊茵也会变成左邻右舍口中的“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那个时候,很多妙龄的少女因为吃不了苦,缀学后去了城里做了小姐或者舞女。有些运气好的,遇上老板看得上眼的,就成了情妇,用青春去做后半辈子无忧的生活的资本。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是依旧为巷子里的三姑六婆所不能容忍。

      薄琅从没有瞧不起那些人,该怎么样生活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旁人能指手画脚的。每一个都有追求更好物质生活的权利。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放在手心呵护的女孩子,有一天也会怕幸苦,离他而去。

      “如你所见。”她为了见严老板,精心画了眼妆,而今被无声流下的眼泪弄花了。

      “不,不要。啊茵!”他拉着她跑到附近此刻人迹罕至的公园,他要问清楚她,他不相信她会这样弃他而去。

      芙茵心里明白,直到此刻,他都在为她着想。若是他们在巷子里起了争执,明天她怕是没有脸见人了。

      可是这份爱情在现实面前,是这样轻如飘絮。

      “琅,我们分手吧。”她从他冰凉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忽而笑了,有些凄凉,深秋的霜落在两人身上,彻骨寒凉。

      “如你所想,他有钱。琅,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会疯的。妈妈走后,我的衣橱里多久没有添加新的衣服了?每天我去学校看着那些长得不如我的女孩穿得光鲜靓丽,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不!是嫉妒!你知道的,她们没有我漂亮,可是人要衣装,这么一打扮,立刻不一样了。我呢,我天生丽质,为什么要挨穷呢?这个暑假我在那儿工作,严老板很好,他的妻子早就死了好几年了。她允诺我,若是我跟了他,他就会娶我。酒店的老板告诉我他是做房地产的。他能给我我想要的,你明白吗?”

      她的眼泪在月光中盈盈闪闪,刺痛着薄琅。他冲上前,抱住颤抖着身子的她,“啊茵,你再给我几年好不好,我像你发誓,我会出人头地,我会给你优渥的生活的。你要是不想打工,不要做了,都交给我好不好。或者我跟爸爸说说看,爸爸会理解我们的。”

      “郁薄琅,你到底懂不懂?几年?人生太多变数了,你怎能确定你会成功?你有第一桶金么?你没有资本,你怎么成功?若是我等你,等到你成功,我人老珠黄,就算你念旧情,娶我为妻,但是我能确保你不会嫌弃我吗?生活中太多有了钱的男人就会嫌弃糟糠之妻的例子。爱情既然有这么多变数,为什么我要坚持呢?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将来若是需要帮忙,你大可以来找我,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不是么?”秦芙茵笑着,她的眼泪没有停留过。她舍不得薄琅,可是她一想起和严老板出入高级场合,她是被人服务的,她的虚荣心使他满足。

      “放开我。”她用手捶他胸口,他不放。

      眼泪从头顶上滴落,“你明明知道,这些年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为何要质疑我对你的爱?”

      “爱情对于我们这个年龄都太过沉重,我们好聚好散吧。”秦芙茵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从亮闪闪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条钻石手链,“你看到了么?这条手链是你目前给不了我的。”

      “可那不代表我将来给不了你。”薄琅的声音如同破碎的冰块,落在心头,冻上了的自己。

      “将来,真是个虚无缥缈东西。你知道窗台的那架黑色钢琴么?多久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了?落了灰,我都没有时间去擦。”她伸出手在空中弹奏,仿佛眼前就是那一架钢琴。

      “郁薄琅,欠你的,我不会忘记。等严老板娶了我,我有了钱,就会还给你。”

      原来爱情这么脆弱,说分开就分开。
      原来爱情走到了头,你和我分的如此清楚。

      “送出的东西,本没有回头一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无话可说。”

      这一夜,他弯着背,虚浮着步子往家里去。

      这一夜,她留着泪,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

      两个月后薄琅的父亲病死于家中,他在考试里第一次滑落到年段五十几名,他还在想着怎样对他的父亲交代,可是打开门,桌上静静放着余温袅袅的饭菜,他的父亲已经安详的闭上眼睛。他的书包还来不及放下,他握着他还带着温度的手掌,这双手掌上面都是厚厚的茧子,可是记忆中,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触碰。

      从此,他也成了孤身寡人。

      这一段小镇里的陈年旧事在他考上了X市最好的大学后,在他背井离乡离开了小镇后终于是掩埋在旧时光里了。

      然而那段爱情终究是付出太大的代价,他来不及去回报他的父亲,那一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没有穆阿姨花一样的笑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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