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要过马路》六之饮

5、过马路

　　在这个晚上之后原本应该更亲密彦定洲和李顺尧却不再每天早晨固定约会了，他们在这条路上分开了，但是晚自习时的约会却还在进行，不过不再是去食堂路上，而是去了操场，那三棵芭蕉树下。也不知在哪一天，有几个女生也走到了那三棵芭蕉树下，接着就在一小半女生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每天晚上芭蕉树下都有两个人在幽会。有人说是一男一女，也有人说是两个男的。但是大家只当那是个玩笑，因为没有恋爱的女生是不会单独到那里去查看真实情况的，她们只会在离芭蕉树还有四五米的地方就停下来，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自己调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里果然有人在幽会。
　　在这样的生活到了高考开始从30倒计时的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见面更加稀少而且急促了，甚至连去操场的时间都没有，或者是即使到了操场，两人也都会在心不在焉地散了会儿步之后就没有了接吻的时间，在猝不及防的铃声下急匆匆地回到班级里，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最后的考前休息为止都是如此，而进入考前休息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看考场时他们也是在人群中的匆匆一瞥就分开了。
　　终于，考试到了。考试结束了。
　　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晚上，每个班级都去开了聚会，没有人会被允许不到场的，除非真的有特殊原因，不可抗力的。彦定洲在3班的聚会上看上去都在放声歌唱，放纵自己，但是心里总有一丝清明保留给了李顺尧。李顺尧也在2班的聚餐上豪不吝啬地大笑，但是眼底也保有一份镇定给彦定洲。彦定洲拒绝了同学通宵的建议，他和第一波离开的同学一起走了，那些平时一起开玩笑的弟兄们都说彦定洲不够意思，都最后一周了还赶着回去。彦定洲只好说，没办法，要找人。那些哥们就起哄说：“彦定洲你这小子，乘我们不注意就找了女朋友啊。”“不是女朋友。”“那就是快成女朋友了。说，哪班的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彦定洲对着这些朋友说不出慌来，只能说“不是。”那些人见确实也挖不出什么料来，而且看彦定洲确实有难处的摸样就干脆放了他。
　　彦定洲一出KTV的音响环绕就给李顺尧打了电话，李顺尧那边明显还在KTV里，声音嘈杂地就像受到了无线电干扰一般，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了但就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那几乎和噪音融合在一起的声音是此刻两人最想听清楚的音乐。李顺尧跑出KTV房间之后两人终于能聊上话了。
　　彦定洲问：“你在哪里？”
　　“我在xxKTV。”
　　“你过来，我在红绿灯等你。”
　　“那你等一下，我跟他们说一下。”
　　“好。”
　　李顺尧挂了电话之后回到房间里，告诉班上自己最熟悉的，也是这次聚会的组织之一的班长，告诉他自己要先离开了。班长很理解地表示可以，没有给李顺尧为难。李顺尧感激地向大家挥手后走出了KTV，却不知道在房间里有多少双眼睛正露出悲伤的表情，也不知道后来在KTV里有个女生喝醉了酒抓着话筒要向李顺尧表白，结果错把李顺尧的同桌当做是他，抱着哭了好久。
　　李顺尧在离开KTV之后就立刻奔向红绿灯，在那个曾经自己等过的地方，今次换了个人，自己却成了要过红绿灯的人。不知道当初他的心情是怎样，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一般忐忑不安。现在已是半夜时分，红绿灯早已经没了作用，不管是何时，它都闪烁着警示的黄灯。但是李顺尧在过街时仍然朝着左边车开来的方向看去，接着又向右边车开来的方向看去，最后才看向对面等着自己的人。
　　那人今晚戴了帽子，李顺尧走到他面前问：“你今天怎么戴了帽子？”彦定洲压了压帽檐道：“头发太乱了，压一压。”“大半夜的谁看啊。”彦定洲没说话把帽子摘了下来戴在了李顺尧的头上，李顺尧阻止他说：“别把我发型压乱了。”彦定洲学着李顺尧反问：“这么晚了谁看啊？”
　　李顺尧抢过帽子轻轻地斜铺在自己头发上，对着彦定洲说：“你看。
　　李顺尧又压压帽檐问道：“现在去哪里？”彦定洲向四周看看回道：“去江滨吧。”“这么晚去江滨不会有问题吧。”“也是，可是这时候点都关门了，回家又不行，能去哪里呢？”李顺尧也很为难，他看看四周突然想到：“要不回学校吧。”“回学校？！”彦定洲很惊讶又突然反应过来，今晚大家都不在宿舍，再看看时间，还未到宿舍门禁的时候，于是他看向李顺尧，就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两人一同回到学校之后，不难发现，在高三的那栋楼房里灯光只是稀稀落落地开着，彦定洲那间是沉默中的一扇窗。两人都在故作镇定地爬上了三楼，彦定洲在门前抖了两下门把之后才把门打开了，还说“这门就是不好开。进来吧”。李顺尧跟在后面走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了。他看了看宿舍里的情况，说：“还行，没什么异味。”彦定洲笑笑说：“当然，我们宿舍算是这一排里最干净的了。”李顺尧走到彦定洲站定的位置旁，坐在了彦定洲给自己的搬来的椅子上，他看着彦定洲书架上的东西，突然看到一本熟悉的书名，李顺尧站起来把那本书抽下来问道：“你也买这本了？”彦定洲原本还在收拾衣服的手突然停下来，他一看李顺尧手里拿的那本书就走过来接过去看了一眼说道：“是啊，我想把这本看完。”“那你看完了吗？”“还没，说实话，我觉得这本书有点奇怪。”“这本来就是一本自传。”李顺尧又拿回那本书将他装回原来在书架的位置又说：“而且，这不是爱情小说。”彦定洲看了眼那本《执照伍德斯托克》问道：“你看完了吗？”“看完了。”李顺尧说完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彦定洲也继续去收拾衣服，接着他从衣服堆里拉出一件白t恤，那是自己前不久才买的，他自己闻了闻，还没什么味道，就扔给李顺尧说道：“今晚你就穿这个睡好了。”“可以。”李顺尧当场就脱下自己的衬衣，套上了那件白T恤，他拉拉衣服的下摆给自己看看，其实也给彦定洲看看，给自己一个“我喜欢”的意思之后就爬上了彦定洲的床，他在上面也没摆弄几下，就用手背盖上了自己的眼睛。直到下面的彦定洲问道：“你要睡了吗？”他才回了句：“嗯。”
　　彦定洲只好放弃了衣服，自己也爬上床对着李顺尧的脚底板一拍，说道：“脚也不洗。”李顺尧回答：“不洗了。”彦定洲看着李顺尧的身体爬到李顺尧给自己留出的床靠外边的位置躺下，他侧着身体看着李顺尧又问：“你睡了吗？”李顺尧重重的一个呼吸给了彦定洲答案。彦定洲躺正之后深吸一口气问道：“以后你会去哪里？”李顺尧动也不动地回答：“什么意思？”彦定洲也没有直面回答，是说了：“你懂的。”李顺尧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两秒之后终于把那只手放下抬起身体俯视着彦定洲说道：“如果你是问毕业之后，我可以告诉你，不管我去哪里，我都是你的。”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是我的。”彦定洲却在看了眼李顺尧之后把脸转向了床外，他望着对床空空如也的黑影，说：“也别这么说，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彦定洲把头转回来看着李顺尧，继续说：“但是如果你在那边遇到更好的，或者你不爱我了，早点告诉我。”李顺尧没有接彦定洲的话，他话锋一转，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本书很奇怪？”彦定洲也一点没有感觉话题转变的别扭，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那些状态吧。”“什么？”李顺尧已经躺下来侧卧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彦定洲。彦定洲也转过来回看着他，说：“是那些酒吧里的人。居然那么开放。”说着彦定洲的手抚上了李顺尧的脸。
　　两人在沉默中互看着对方，两双眼睛像狼一样在黑暗中灼灼如日，只是那迸发出的不是凶狠，而是爱。
　　在两人都闭上眼睛感受对方体温的时候，彦定洲突然问道：“唉，李顺尧。”“嗯？”“你真的是音乐天才吗？”“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从来没见你打过鼓。”“你怎么知道是鼓？”“因为你当初不是跟我说过，你喜欢鼓吗？”“那你信吗？”“信。”“哈哈。”李顺尧突然笑了起来，彦定洲不知所以，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笑得弯起了腰，弓着身体像两只在水中蓄力的龙虾一般，随时一弹都可能飞出界外。两人都在黑暗中抹着眼泪，又几乎同时停止了笑声，但两人的眼睛又还都是闭着的，不久，两人又几乎同时响起了呼声。
　　弓着的背慢慢舒展了，两只对望的龙虾在水中漂浮着睡着了，他们之间就好像有某种引力一般，不论周围的海水多么波涛汹涌，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的鱼虾蟹有多少，他们的距离，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重新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