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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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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踏出梅林,雪原恢复苍茫之色,旷辽,冷寂,一路只听剑者落步踏雪之声,与落雪的飒飒寂寥。
天地之间,只余这一人一魔,行在无尽雪域,没有开始,没有终点,时间已失去意义,生命仿佛只剩余习……
死亡,或是……疯狂。
处于山巅,看世间蝼蚁生死悲欢,他们的痛,汝不该懂。
不该懂吗?为何不该?吾非在山巅,吾就是汝口中的蝼蚁。蝼蚁如何?该当顺应天命死去吗?该当毫无怨言凋零吗?那天命又是什么?为何到死都不能挣扎?爱恨情仇,俱是徒劳的沉沦?世情三千,兴亡败复一场戏,何必认真,何须执着?
可是……可是啊,就算是蝼蚁,尚有偷生之念!吾,为何不能认真,尽一生所求,为何不能认真?穷一世之功,为何不能要一个果?为何不能挣扎?
笑话!
命数生死吾从未入眼,只求那一个果,勿论根于何处,不谈枝蔓曲直,不管那果究竟有多难入眼……不管,是善是恶!!
“汝可知晓,第四领主是怎样的魔?”出言非是剑者,而是魔物。
魔者挥手,凝雪成冰,六出冰花莹洁剔透,锋利的冰瓣昭示这此物并非用作观赏的工艺品。指间把玩,剑意侵润,魔者手中冰花愈发凌厉耀目。
剑者略一沉吟,抬手一指,剑气所过拦阻下魔瞬间毙命,尸骸之上,只留一线残红,与扭曲面目的惊恐“固执,狡狯。难得一见的无争之魔。”
魔者把玩手中冰花,微眯双目,暗光流转,嘴角扯出讥诮弧度“如此评价,他该欢喜了。”哈……无争之魔吗?下次见面,该用怎样的语气嘲讽呢?
……
人生如梦,谁将韶华偷换,白云苍狗,岂知爱恨难留。
时间,总是无情。
“外来者,汝还不放弃停步吗?”第七领主依旧是第七领主,对于长生的魔物,时间已失去意义。
依旧是一前一后的行步,一步一印,百载光阴未曾更改,“为何……要停?”
如此对话,百年之中重复次数数之不尽。
为何不停。
为何要停。
为何执着。
为何放下。
外来者,汝……还不明白吗?执着的,是魔啊!
深渊,第一领主封地,断罪城。
远离其他领主的所在,独立于深渊埋骨之地,十万尸骸堆积成岭,百万幽魂聚啸为城。
“仇杀恨杀痴情杀,条条黄泉通无间呦!那边的客官,来啊,来啊!哈哈哈哈哈!”断罪城外,一枭狂人影独坐楼台,脚下无尽尸骸匍匐,尸骸之前二魔问罪断死。
森罗异象豁然展开,审罪阎罗,断命判官,幽幽黄泉路,直指断罪渊。
一瞬先机被夺,剑者哀丧剑意勃然爆发,与森罗异象正面相交!
“无间之路?汝又是什么角色?”长剑鸣吟,声声带杀!
“我是谁?!他在问我是谁!”枭狂人影扭曲身形,魔化之景亦是微微晃动“喂!下边的,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别人在问你家老大是谁啊!!”
“是是是,城主我们错了,我们有罪……”问罪断死立时伏跪于地,抖作一团!
“呸!上不得台面的废物,丢本城主的脸!去死!”断罪城,城主,不做他想,深渊第一领主无疑。
“城主饶命啊!饶……”
刀光闪过,剑鸣更加激越!
第一领主掏掏耳朵,恶声道“叫的真难听!”
好快的刀!好狠的魔!相伴的魔将都能一句杀之!
“喂!那边的!来老子的地盘做啥?”直问来意,强者之姿。
未等剑者回答,第一领主大叫起来,双手挥的极快,像是挥赶蝇虫“啊啊啊!是你!你这个疯子,来我家做客吗?我才不会招待你咧,快滚快滚!”
第七领主嘴角抽动一下,冷哼一声“到底谁才是疯子,不要乱咬,吾还不想得狂犬病!”
“什么什么!你这个疯狗说我是疯子!快滚啦,你阿妈咧!”第一领主在楼台王座上打起滚来,无状得使剑者一愣。
这……是第一领主?高手?魔者?审罪阎罗?
汝……在开玩笑吗?
剑者愣神之际一刀袭来!
“城主问罪!来!”无匹刀意迎面而来,邪佞霸道!尸骸翻飞!
剑者一声冷啸,长剑出鞘便是极招“灭·前尘!”
一者以刀起祸,一者以剑问杀!刀剑相较间,尸骸四散,血肉成灰!
第七领主作壁上观,飞身退离战团。
“哎呦呦呦……这么狂,这么够力!但是,不够快!还是不够快!”第一领主连呼太慢,手却不停,刀刀急攻,却是狠绝!
挑衅的言语,挑动剑者心绪,逐渐加速的脚步,愈发激烈快速的刀剑争鸣!
墨色剑气四散却总慢一线,无法伤及狂魔,徒劳散去。
“接本城主的夺命大招!城主判死!哈哈哈哈哈!”森罗异象乍现,无数尸骸横斜起身,蠕动向剑者涌去。
无处避,无法躲,处处杀机,时时逼命!
尸骸口中低吟初时不显,渐渐越发宏大,一时盖过刀剑相搏之声!似是地狱鬼啸,尖利难耐,奇异诡谲。
这是魔者的引诱,深渊的呼嚎,来吧……来吧……无处归去的人,莫再犹疑,归于黄泉,吾之怀抱为汝敞开,让漂泊之魂得以安息,汝之罪孽已无存在于世的理由。
来吧……死亡是解脱,新生才是永恒,来吧,吾为汝奏乐,为汝洗清污浊,为汝打开新生的门户,来……
死吗?不!怎么能死?怎么能这么死?怎么能在这个时间死!!
荼吉尼未曾找到,冥冥众生尚在苦厄沉沦!
虽是残躯,但吾……还不能死啊!
不能死……
不能……
无尽尸骸眼中金光流转,庄严之相愈发凝实,隐隐遮蔽枯败腐朽之躯!
剑者面露痛苦之色,根基之差,又岂是只凭意志就能尽数弥补?
不灭的执念,引动战力不屈!
生的意志,刻画心剑之局!
燃烧生命之能,只求一线生机,似是悖论又如必然,解不开的局,以力破之!
剑者双目一横,邪红渐浓,一手执剑,并不刺出,反手入地横画半周,剑气流转爆射而出,一副葬天灭世之相!
“葬·轮回!”
搏命相杀,没有留手的余地,剑意四散隐隐将战场纳入构筑剑界!
剑界·破灭阴阳!成!
以剑问杀,以人请战!
谁,敢一战!
燃烧生命之剑界,谁敢硬撼!
挡者,诛!
“阿……阿妈咧!不打了不打了!玩玩而已,对面的用剑仔你这么认真干啥!”第一领主扭着身形,说出休战之语“喂喂喂,那边的看戏仔!再不出手老子就死在自己窝里!”
第七领主远远避开剑界笼罩,挑眉撇嘴“与吾何干。”
“我靠!作为一个魔,你这种不尊重前辈,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欠揍!”第一领主边骂边扭曲身体,骤然,第一领主变化成为一只凶兽,口中长吼,惊天泣地!
“吞天兽,哈……终于看到本体。”第七领主负手观战,语中带笑,暗红魔瞳中却只有凝重。
剑界,竟然是剑界,虽是燃烧生命借来之力,却实实在在是完整的剑之世界!
传说中,只有上古大能才能领悟的剑之巅峰!
外来者,汝又一次让魔惊异了。
吞天兽,深渊古族,生性嗜血残暴,自幼以同类为食,其声破天。现存……一只,为深渊第一领主。
还是……不该让这一族彻底消失,哎,吾可真是深渊难得一见的好魔啊!第七领主摇摇头,神色严肃起来。
剑界,真是有够麻烦!
往日如指臂使的冰剑,初凝却又溃散之兆!是畏惧!
作为剑主,第七领主对冰剑的情绪清清楚楚,那种情绪是真真切切的畏惧和臣服!对剑之巅峰的畏惧,对绝对力量的臣服!
“哼!”第七领主一声冷哼,化去冰剑,只剩畏惧之兵,留之无用,毁去也罢!
双掌起势,全力催发,吞天嘶嚎,冰霜遮天!
“外来者,停手吧!第一领主承诺不再开杀,停手!”第七领主全力挡下锋锐剑气,衣衫一脚已被割裂!
剑者不语,只余杀心和沉默的剑界亦是无情!
吞天兽四蹄怒蹬,仰天长吼,空间竟被这一声吼叫撕裂,露出巨大裂隙!
“挣扎无用,死吧。”剑者无视异象,手起剑落,平凡一剑,刺出。若是平时,这般一剑勿说领主,低等下魔亦不会放在眼里,但,此次,此时此刻,这一剑仿佛天道,仿佛就该如此,不能挡,挡不住,剑之所向,十死灭生!
多么可笑,无尽深渊,至强二魔联手却挡不住人间剑客平凡一剑!
只因剑者说——死吧……
一剑……穿胸!吞天兽巨大躯体,颓然倒下,仿佛断裂山岳,从内向外轰然崩解!
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出声!第七领主眼看第一领主身死眼前,竟连出手阻拦的想法都不曾出现!
死吧……
这……便是剑界威能,剑之世界的绝对领域!
第七领主沉默看向剑者,目光复杂。
第一领主道消而亡,威胁消失,剑界瞬间倾塌崩解!无数剑鸣四散而去,走石飞沙皆堙灭成灰!
第一领主设杀局,胜者,剑者。
惨胜。
剑者收剑,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所剩不多的生命。
事实,亦是如此。
生命力的流失,清晰。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感受,那是一种抽离,将本属于人体的生命生生剥离,并无燃烧时的惊痛和灼烧,静静的失去,像是溪流,冰凉的,缓缓的流出,不能阻挡,不能停止。
“汝,让魔惊讶了。”第七领主虽闯剑界,却并未受到致命之伤,并非力强,而是剑界杀意并未针对。
剑者目中邪红渐敛,道“是么。”
魔者一愣,未曾想到剑者会有所回应,按照以往,这种时候俱是魔者独语,剑者不置一词。
“是,汝之剑界,无愧剑之巅峰。”魔者行至剑者身侧,并肩而立。
剑者缓缓站直身体,长剑后背,一步一印,仿若苦行。
行行行,无间之路,没有回头的余地。
沉默的身影,刻画出不变的执念。
剑者始终不信,自己命数将尽,但他确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脚步,愈行愈慢,带一身事情沧桑,走向无间,虽慢,不停。
“外来者,顺从本心,入吾魔道,汝会得到新生。”
“魔者…汝还不悟……吗?”
最后一眼,依旧是深渊无尽,冥冥众生苦,渡不尽的惶惶世人,摆不尽的汲汲营营……
最后一眼,是寻者的无畏,无悔。
最后一眼,是执念成魔的扼杀与放逐。
汝……不悟吗?
跋
荼吉尼,寻找荼吉尼的因由,渡世?或许吧,执着早已忘记,剩下的只有执念,不能停歇的执念,不能停下的脚步,只因停下就否认了一切,停步就抹杀了之前所有的坚持。
这般,让吾如何能停。
吾……并非想成佛,吾知晓,执念过重成佛无望,但……那又如何?佛是汝,佛亦是吾,但你我不是佛。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剑者身躯倒在寻求的途中,魔者停步,却未看一眼。
魔元流转,剑者之心瞬间取出,入手温热,并不若剑者哀丧锋锐的剑气凌冽刺骨。
挖心,食之。
或许,该去看看那条鬼族老爬虫,顺便光顾一下他的收藏。这许多岁月,当年搬空的龙穴估计又是满满当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