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廢刀殘劍

4、章四

　　章四

　　一息百年，永岁飘零。
　　执着的太久，反而忘了执着的因由，只知要继续，不能停，不可停……不敢停。

　　“外来者，同行日久，汝之名吝惜告知本领主吗？”第七领主手执酒坛，一仰头清冽酒液奔涌入喉。
　　剑者顿足，转身看向魔者，道“名号之称，无意义。”
　　魔者单眉一挑“汝，一定要用敌对的语气吗？”
　　剑者回身，行路的脚步不停“道不同，不相谋。”
　　如此反应，嗯。魔者身法运起，瞬间阻住剑者去路，一手搭上剑者肩膀，道“一路行下，吾可有害过汝？吾未曾害过汝，汝为何如此戒备？”
　　前路被阻，不得不停下脚步，气机锁定下，魔者并未收手，反而递上酒坛，兴味更浓“何须如此态度，外来者，汝在畏惧。”
　　畏惧？因何畏惧？无稽之谈！剑者真元一震，长剑入地。
　　魔者肆意之色并未隐藏“先别急着否认，思想的相接是本源的碰撞，这是吾之理念。越是禁得住碰撞的本源，越有存在的意义。汝，不这样认为吗？”魔者之语，太过直接，直接到不论是否是真，都能感觉到刮骨般的疼痛“亦或……汝之坚持，不过一场需要证实的虚妄。”

　　魔者玩味直视，剑者沉默不语，一时间，风声萧飒。静立的二者，似是一场证论源论的殉道。
　　风摧雨急，魔问众生善恶争；天崩地碎，剑指无间不收锋！

　　魔者徒然轻笑，化消僵局，现在，还不是时候“外来者，汝动怒了。”
　　怒怒怒，怒从何起？怒从何来？为人为己，这苍生又当如何？千般无奈无处明说，万般情由不欲出口，如何能说，难道要对一个魔物讲出无奈二字？
　　“无。”
　　哈……多么苍白的辩驳，多么可笑的坚持，只因无奈，只因无能啊！

　　深邃的凝视，质疑嘲讽与挑剔，畏惧与愤怒，无能者的伎俩，外来者……汝动摇了吗？
　　被透视的命数，欲要挣扎。沦亡之心无救，如何征服命运？

　　交谈无果，唯有向前。哪怕七界深渊，亦不悔前路。
　　迷途不知返，万里无归人。

　　无尽雪域，第四领主所在。界碑前后，仿若阴阳相隔，剑者立于界碑之处，足踏青黑土岩，放眼望去，满眼皆白，寂静无声。
　　天地苍茫间，未曾想，这深渊无尽雪域竟是一方净土之姿！

　　一步踏入，松软雪屑瞬间没胫，带来一股阴寒湿气。
　　剑者未有犹疑，再度踏出，踩入雪地一步一行，一如前路。魔者轻哼一声，魔元外放，踏入雪地只留清浅足迹。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寂寥的雪原之上，忽然，一缕清浅的梅香，浮游于冰寒之中。魔者嘴角勾起弧度，梅林于剑者前方，不改路线，相遇必然，更改路线，哈……梅林却非是生根呐！避无可避，魔者随剑者脚步慢慢走近远处梅林。
　　红之晶莹，白之清透，一人独坐，一身落拓。
　　人？魔者不屑一笑，是魔吧！还是深渊数得上数，叫得上名的魔物！
　　魔者魔元隐聚，凝雪成冰，相杀之局！
　　无端的杀意，能让这魔物如此谨慎，有蹊跷，有待观视。剑者长剑后背，哀丧之息引而不发。

　　独坐之魔挥手，化去扑面杀机，看向魔者，张口道“许久不见，汝要毁了吾之梅林吗？”
　　魔者闻言，语带讥嘲“魔既是魔，何必隐藏，装作人的模样让汝感到惬意吗？不满汝魔之身份吗？第四领主！”
　　独坐之魔，深渊第四领主，战力无双，无魔堪出其右，数千年来，唯一挑战第四领主不死的，唯有——第七领主，战果如何无人知晓，只知一战之后，二魔同时沉寂数十甲子。

　　第四领主嘴角一勾，瑰红双目亦是露出几分笑意“机警狡狯，尖酸刻薄，几百年未见，汝，无长进啊。”
　　“面对危险，再多防备都有意义。又或者，多年的平静，已让汝失去了基本的魔性？”针尖对麦芒，言语争锋，第七领主未尝一败！
　　饮一口红尘三千，第四领主一声轻笑“与汝争辩，是吾之过。”
　　一方的杀机总是不能挑起相杀的局面，第四领主无意开局，第七领主亦不会蠢到单方执杀。
　　第七领主醉心武道不差，但与第四领主一次交手，便足够体悟数十甲子，况且此次，非是证武时机。

　　魔物之间的交流，剑者不感兴趣，剑意消散，从第四领主与第七领主身前错身走过。如一把剑，孤寒凌厉，坚定不移。
　　瑰红双目不掩兴味，第四领主横卧梅树下未曾移动。
　　趣味趣味，看来第七领主确实找到了趣味的玩物，一身哀丧剑意，比之魔物还要浓重的杀伐之气，不弱的武息，人间的剑者……汝令魔感兴趣了。
　　“剑者，停步共饮如何？”第四领主出声留客。
　　仿佛知晓剑者出口必是拒绝，第七领主赶在剑者出口之前“外来者，这个虚伪的老不死乃深渊第四领主，汝找寻之物，何不问他？”
　　虚伪的老不死？哈……
　　第四领主笑而不语，一双瑰红觑向第七领主，换来第七领主单眉上调。
　　唉呀呀……不好办呐，挑衅意味十足的后辈。

　　询问，没有寒暄的询问，一如剑者一身凌厉剑意。
　　“荼吉尼？哈……荼吉尼……”第四领主双目微阖，良久不语。
　　相似的情况，相同的开场，第七领主与第四领主相同的答语让剑者迷惑。
　　这条漫长的找寻之路，剑者向来不缺耐性。

　　无尽雪域，大雪从未停过，一片梅林中，清淡梅香浮动，二魔一人，尘尽无声。
　　酒尽，杯停。再多的酒，总有喝完的一天，再长的沉默，总有打破的时候。
　　杯停一刻，第四领主缓缓睁开双目，瑰红色的魔瞳带着漫不经心的探究，“剑者，告知吾，找寻荼吉尼的缘由。”
　　一句疑问，又是一句疑问。
　　“渡世。”
　　“不差的想法。”第四领主微微侧头，换了姿势靠在梅树之上，道“但，为何要渡世？”
　　剑者身姿不动“太多沉沦。”
　　“嗯嗯嗯……之后呢？之后如何？按照汝的程度，在人间界亦算的上顶尖高手”第四领主语速不变，这般语速，最是能让人将话听入耳中“众生沉沦如何，汝早当早已看尽，因何执着呢？”
　　“魔者，汝看透，何必劝吾。”魔物惑心，剑者已然警醒。
　　“耶耶耶？剑者汝错了，汝之高度，与吾相同啊，所以吾在帮汝”第四领主扫一眼正偷饮梅酒的第七领主，眼角微跳，缓缓继续道“山巅俯瞰世事，众生如蝼蚁，相互践踏，死去，新生，那本就是他们的命数，汝为何想要更改，这已非是汝能涉足之局。汝不该妄图扰乱因果，更改命数。”

　　剑者沉默，不对，非是更改命数，渡人渡己非是扰乱因果。
　　“因为短暂才会想要不朽，因为卑微才会想要权利，因为软弱才会想要改变命运……”交错的视觉，第四领主手执杯盏，红白寒梅如时光落尽般凋零，在空中交织成一片花雨，短暂，瑰丽……花雨落尽，雪地之上红白错落，暗香如故“……剑者，汝是哪一种呢？”
　　问不出答案，多留无益。
　　剑者回身，踏上寒梅铺尽的道路“吾未处山巅，非是俯瞰，吾于众生之中，身陷战场。汝口中所说，践踏、死去、新生的，是吾之兄弟，吾之同道。看着他们的血泪，残躯，吾已走向无间。”一步一步，剑者身形渐远，不曾回头“魔者，汝是在期望与一个走向无间之人妄谈生命的高度吗？”

　　“趣味吗？”第七领主起身，抖落雪屑。
　　第四领主将酒盏凑到嘴边，一口饮尽“许久未曾碰到如此有趣的人，这便是汝一路跟从的缘由？”
　　“不错。”
　　“速追吧，再晚些人可就走失了。”第四领主复又躺下，似在等待下一轮梅飞雪舞。
　　第七领主掂了掂手中装满的酒坛，十分满意“万载之命，汝这般挥霍，当真浪费。”
　　“哈……用长短衡量意义，汝未尝觉得可悲吗？”有意曲解，口舌相争而已，何必当真。
　　第七领主一声冷哼“久未见，汝倒是善辩了许多，第四领主，深渊……魔师。”
　　第四领主似笑非笑，手执玉盏温言道“好说，再会，不相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