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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时光匆匆如水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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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腊八,西宁来使携良驹千匹黄金百石为聘,递上婚书再访南夏,
是月,一纸皇榜昭告天下:思懿公主加封靖安和公主,配于西宁王朝远督侯世子。
朝夕之间举国哗然,尤以京都为盛。虽则一月之期已过良久,可当那纸皇榜遍告天下时,京都满城一片沸腾。然而,众人津津乐道的不过一句话——思懿公主真要嫁人了,嫁的还是西宁国第一大将——远督候爷的独子。
虽说如今两国交好十余年战事不再,然而说起远督候,仍旧有当年与他交过手的一众将士心有余悸,却又不得不由衷佩服他的骁勇善战、英勇无双。
都说虎父无犬子,有父如此,那远督候世子想必也不会差!
如此一来,倒让部分等着看皇家笑话的人,掉转矛头转而笑话起了邱尚书家。尽说邱家大公子是始乱终弃之徒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人家思懿公主转眼便找了个好过他数倍的,狠狠甩了他一个大嘴巴下了他的脸面。
也有部分人说,思懿公主既然名声已毁,在南夏自是婚姻难望,倒不如远嫁毫不知情的西宁,既顾全了皇家颜面也还得了个为国为民、助益两国邦交的美名。
总之,两方言论各有拥崇相互争执不下,吵吵闹闹地让京城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连带着茶馆酒肆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然而市井传说终究只是市井传说,而那事实便是,两国最终商定避开寒暑,于次年花潮节将靖安和公主送嫁而出,至西宁都城休整一些时日,于六月十六举行大婚。
夏侯云幽看见六月十六这个日子的时候,不觉呆了呆。她还记得数月前的六月十六,她派人把迎亲而归的邱玉书给劫了,闹得满城风雨臭名昭著。而两国商定之后居然定下了这样的日子,让她不禁感叹这世间实在是有太多的巧合。
时值年关又恰逢此事,朝中上下宫闱内外都在准备此次和亲的一切事宜同过年的物事,显得更加忙碌,却又井然有序。
而夏侯云幽,则安安静静地呆在宫中随着教习女官进修各项礼仪规矩。
她晓得此去西宁之后,断然不会再如她在南夏一般闹翻了天也出不了事儿,也就收了野性子修身养性,免失南夏国体。
她虽然平时任性胡为了些,可但凡大事面前,她均懂得分寸拎得清方向,知晓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这也是康宣帝放心把她嫁去西宁的最主要原因。
就如当年她同邱玉书之间,康宣帝也是知晓了他二人一般的心思,已然存下了将邱玉书招为龙婿的想法,才由着她胡闹做出了那些有悖常伦之事。可谁晓得邱玉书竟然突然“反水”,邱尚书更是连同赵侍郎在年初元旦的百官宴上,联手求主赐婚直说两家早已定下娃娃亲。
康宣帝震惊,虽然怒不可揭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他怕若是不允此婚会为人背后议论,说皇家贵女厚颜无耻竟赶着倒贴下嫁,转念间他又明白过来邱尚书行此一步的关窍所在——夏侯云幽乃是夺嫡败北而亡的前太子遗孤,而他邱尚书此前便是太子一党。或为示己衷心,或为家道仕途,他自然不会让儿子娶了旧主之女而见惑于今圣。
夏侯云幽自也明白了此点,才能彻底断了对邱玉书的一段感情。如今又甘愿嫁去西宁,也与她自知身份特殊不无关系。
她更晓得自己若非有个对她爱护有加、视如己出又身份尊贵的小姨,她的命运或许是截然相反的,哪里还能做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自小到大,她谁的话都敢不听,可她小姨的话她却是言听计从绝不违背的。因此,此前康宣帝才会让她去寻她小姨问个清楚。而当她那个和尚伯伯带来了她小姨的话时,她才真正定下了嫁去西宁的决心,同时也在等着在她出嫁能前再见小姨一面。
然而一直等到出嫁的那日,夏侯云幽都未曾等到她来。虽然她晓得小姨此前未曾见她,便一定不会再见她,可心中仍旧不免失望,却也因此对小姨同远督候的那段渊源更加好奇。
然而细想之下夏侯云幽明白,那段所谓渊源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黯然往事……
康宣九年二月初二,花潮节。
宫门前御道之上旌旗蔽日,金银珠玉百车、绫罗绸缎百车、侍御六百之众,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吉时一到便行出发。
夏侯云幽更是天不亮便起了身,着嫁衣扮红妆盛装而出拜别天子。虽然早早便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时,她仍旧湿润了眼眶难抑心中酸涩苦楚。康宣帝亦是依依不舍,一直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出宫门。
朝中官员齐立殿前,恭送靖安和公主出嫁。
登上车辇之前,夏侯云幽顿了脚步回过头,满目泫然地看着康宣帝,哽咽着说她定然不辱国体、不负国之所托,为两国邦交奉献自己的一分绵薄之力。
康宣帝心中酸涩无言以答,只用力地握了她的手,她却又问在走之前能否见到她小姨同三皇叔。
康宣帝目视远处微微摇头,轻声叹道:“她先前不见你,此刻该也不愿露面。云幽,你小姨不是不愿见你,只是……远督候是她心里的一根软刺,碰不得触不得。一碰,就扯着心口一片疼地撕心裂肺。你只需要晓得,她对你视如己出,疼爱无双!”
“既知晓小姨会是如此,皇帝叔叔为何还将我嫁给了远督候的儿子?究竟小姨和远督候是怎样的关系?”夏侯云幽不解。
康宣帝蹙眉:“若是其他人,你小姨定然会挑三拣四,若是远督候的儿子,她定然不会。有些事已然过去,其实她与远督候之间……叔叔也不太清楚,许是连你三皇叔都不清楚。我想,或许哪天你小姨想通了,便会自己告诉你。”
夏侯云幽心中疑惑更甚还欲再问,可看着康宣帝的样子,晓得他不愿再说便压下了满腹的疑问,回身登车。
转回头的那一刻,她透过遮面的红纱,在余光里瞥见了一道神色复杂的专注目光。她心中一动想要凝目看去,却生生忍住了那冲动。
事到如今,哪怕是一个回眸,于她或他都已是多余!
转身登上车辇,夏侯云幽掩上了满目的喧哗,毅然踏上了嫁往西宁的路。
车辇之外,顿时响起了震天彻地的滔天人声,声声不息:“恭送公主,恭送公主……”
静静地坐在车中,听着声声高呼,夏侯云幽有片刻的恍惚,却又猛然惊醒过来,她果真要嫁去西宁了——嫁去那个有万顷草场、有十里桃花林的西宁。
想到此处,她的心里不自觉地微微一颤,也就想起了那个肤色微黑,有着深邃五官、冷峻面容的人,想起那段与他之间不过短短月余的相识相伴……
这段时间,她从未想起过这个人,似是这个人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直至此刻,她才发觉她只是这段时间太忙太累让她无暇多想,根本不是这个人已然从她的脑中淡去。
此刻静静,她才惊讶的发现,他的一言一行,他对着自己时的无耻痞赖;对着旁人时的寡言冷语,俱是那么清晰地印在她的脑中!
她的心里蓦地爬上一阵烦乱,让她不自觉地蹙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东西,出乎她意料地……乱了!
车外,渐而响起了嘈杂无序的人声,将夏侯云幽惊乱的思绪撕扯碎裂不见。透过窗格,她看见了人头攒动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被禁卫军拦住了纷乱的步伐。
她看着那些迅速自眼前远去的人与物,记起了此行的目的;记起了她肩头的重担,不禁坚毅了目光,同自己坚定说道:“夏侯云幽,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靖安和公主,你的肩上担着南夏同西宁两国邦交的重担。你的婚约关系着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京都之中,其实早已是万人空巷齐聚街头,人人都为等着看靖安和公主出嫁的盛况。一路上送嫁队伍所行道路早有禁卫军沿路设禁戒严,禁止一切闲杂人等行经,可仍旧掩不住嘈杂的人声沸腾京师。
人群之外,塔楼高处,立着一双衣着朴素的男女。男子眉目俊朗俊逸非凡自有一番逼人的气势,可目光中却透着些许慵懒,他长身挺立轻揽着身边人,面含微笑懒懒地看着浩浩汤汤地送嫁队伍。被她拥着的女子荆钗布衣头戴帏帽,遮面的白纱掩住了芳容让人瞧不清她的模样。
“你真的不去送她?阿渲说她很想见你!”
“……”
“无忧,有些事该放下了。这么多年已然过去,你也该放下心里的包袱了。”
“我……欠了他太多太多,连还都无处可还。”
“远督候是何许人也?岂会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如此许多?你若是说欠,那应该是我欠他的,当年若非是我,你怎会去到西宁?怎会遇上他?无忧,不如我们去西宁吧,寻着机会把欠了他的通通还给他,也了了你搁在你心里这么些年的一桩心事。”
“夏侯沐……”女子声音微颤,隔了许久帏帽轻点,“好!”
有风轻送,扬起帏帽上的轻纱一角,露出女子藏在帏帽下的容颜一瞬——如玉般的面上,一只欲飞的粉蝶翩然在左颊之上,让人不禁疑惑满腹遐想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