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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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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到瞳如此直接,饶是是平日里插科打诨的谢衣此时也不由懵了。好在身为初七时练出的冷静自持还在,谢衣立时让自己冷静下来。
“瞳……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瞳依然云淡风轻。
“装,继续装。等这个月过后阿夜仍是不理你,我看你会不会来找我。”
谢衣干咳一声,语调终于带上了些不自然。
“那个,你看出来了?”
瞳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暗自琢磨,阿夜当年还跟成天他炫耀收的这个小徒弟天资聪颖如何如何,没想到跟在阿夜身边这几年也变得呆板了,师徒俩这方面还真是……
“说,或者不说。你选一个。”
这回谢衣倒是没有犹豫,很直接的点了点头。“你想的并没有错,我的确是……仰慕师尊。”
“哦,那你可得想清楚,不说别的,你有没有想过阿夜是如何想法?单是这么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你可担得住?”
瞳的语气仍是方才一般淡淡的,其中的杀气和压迫却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我想的很清楚,不管他是流月城大祭司抑或是我的师尊,我都敬他,爱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他的心意,我愿意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他身边,绝对不会背弃他。”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瞳抬眼看他,谢衣也毫无畏惧的迎上瞳的视线。
那样的目光如此耀眼明亮,仿佛流月城虽然短暂却明媚的春日。这目光可熟悉的很啊,忆起记忆里同样的眼神来自何人的时候,瞳不由缓缓笑开。
“阿谢,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诶?”谢衣一时有些错愕,旋又有些试探的问,“我是哪里说得不对么?瞳,你不反对?”
瞳视线微微偏过他,似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
“阿谢,你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于公,我身为大祭司的属下,自是希望你与他恪守师徒本分。于私,我却希望你能好好伴在阿夜身边,多少也为他分担一些。”
“可是情之一字,从来都是莫可奈何。我就算反对,除了让你们师徒生分些,又有何益。”
谢衣有些怔愣。再世为人这么久,他早已将前世所埋藏在心的炙热情感妥帖的安置起来,本想如前世般藏于心中,不让那人有所困扰。不料那一晚的月色醉人,他一时情难自禁,做出如此冒犯之举,已是大逆不道,今日将心中所想说出,瞳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谢衣一时神思百转,想到月光下的沈夜,前一世所经历那些走马灯一样来回掠过,此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见沈夜。
见谢衣流露出要走的意思,瞳自然明白,立时出声拦他。
“大祭司此时不在殿中,你去寻他也无用,倒不如好好想清楚如何同他说明你的心意才是要紧。我这几日手头正好也没什么要紧事,你若是有什么问题想寻我,随时都可以。”
谢衣得他提醒,脑子里的混沌骤然清明,抱拳对他行了一礼——并不是流月城祭司同僚上下级之间的礼数,而是同辈至交好友间的问好礼。
“多谢七杀祭司提点,谢衣在此谢过。”
瞳微笑着点头,目送他远去。
待他走得远了,瞳扬了扬眉,再次开口说话时语调已然同方才不同。
“阿夜,你方才可都看见了,我半分都没有诓你的小徒弟。”
“……”
沈夜收了隐身法阵,拂袖从宫室暗处走出,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瞳心里有些好笑,脸上还是一本正经。
“谢衣这个月要来我这熟悉生灭厅事务,若是得空,阿夜也可以前来一观。”
瞳说着,不免有些遗憾华月此时并不在这,若是她在这里,定然会惊讶平时冷静克己的大祭司此时脸上竟是绯红一片,若是仔细看,那红似乎还一路蔓延到耳朵根去。
都多少年没有看到阿夜脸红了,七杀祭司感慨着,即使心性从天真变得冷硬,面皮薄这么个习惯阿夜倒是一直都没变。
“瞳。”
这么一个简短的名字,倒被沈夜念的有些咬牙切齿。
“属下在。不知尊上有何吩咐?”
瞳不慌不忙,阿夜的脾气他是了解的很,这个时候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光气势吓人,对付起来别的不用做,顺毛摸就行了。
沈夜不愧是沈夜,才缓了片刻,语气就恢复如常。
“眼下春日将近,明日谢衣前来之时,你让他先去把生灭厅所有的书籍全部搬出来晒一遍,嗯,不许别人从旁相助,也不许用任何术法。可明白了?”
生灭厅藏书浩瀚,若是一个人将所有书籍搬出来晒,瞳默默的为谢衣鞠一把同情泪,阿谢,你自己闯出来得祸,还是自己担着吧。
此时的谢衣正心花怒放的盘算着要如何同师尊所清楚,连看着路上的雩风都顺眼了几分,对将要到来的命运更是浑然不觉。
让瞳和沈夜惊讶的是,谢衣对交给他的任务只是皱了下眉头,真正做起来倒是抱怨都没有抱怨一声。
看着生灭厅传上来的密报,沈夜有些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弟子么,怎么多久没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本座倒是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看着沈夜一脸不能相信的表情,瞳觉得有趣,不由道阿夜我们来打个赌吧。
“你想赌什么?”
“就赌……阿谢这孩子能不能坚持下去好了。”
“那彩头呢?”沈夜不可置否,这孩子是本座看着长大的,以前偃甲失误那么多次哪次不是撒娇扮痴蒙混过关?不出三天他肯定来找本座求安慰,好你个瞳竟然敢质疑我看人的眼光?
瞳在沈夜压迫性的眼神里自岿然不动。
“若是我输了,属下便任由大祭司责罚。谢衣之事我今后再不会提起,但若是我赢了,我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
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之后的三天华月明显觉得紫微尊上有些心不在焉的。
华月不禁心下纳罕,自从沈夜当上大祭司,恨不得就是一天拆开来当两天用,他那句本座事务繁忙也不是说假的,哪像这几天一样每隔一个时辰都要问一问他谢衣来过没有。
“禀大祭司,破军祭司此时尚在生灭厅,今日并没有来过。”
华月恭顺的将先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沈夜听完之后更心不在焉了些。
“若是大祭司放心不下破军祭司的话,是否要亲自前去视察一番?左右尊上这几日要处理的公务也不多,再者瞳的脾气有些古怪,万一谢衣担不住……”
华月试探着问。
“廉贞祭司,本座行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了?”沈夜神色不豫的打断她的话,“再者谢衣也不是孩子了,若是连这些都受不住,让本座如何放心将烈山部交与他?”
“是属下逾矩了,属下知错。”
得,你们师徒接着闹吧,反正每次低头的都是你,我不管也罢。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转眼间已是夜幕低垂。
沈夜几乎捏碎了手中的竹简,手掌心里的疼痛分明的提醒着他,谢衣根本没来寻他。
谢衣啊谢衣,你可真是,很好。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谢衣正抱着林林总总的书籍,望着天边高悬的新月,唇角浮起一抹清亮温润的笑。
放下手里的书,谢衣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好在前世初七的体能训练的好,这次晒书才没把累的趴下,只不过以前那吃得了这种苦,定然是要去寻师尊哭诉的,想必这次师尊肯定很失落吧?
谢衣这么想着,心里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不过他得意没多久,架不住困意一阵阵袭来,谢衣干脆趴在桌前打起了瞌睡。
沈夜来时,就看到谢衣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口中似乎还在小声的念念有词,身侧一盏微弱的孤灯伴着,一室温馨。
他凑的近些,才听清谢衣在嘟囔什么。
“只睡这么一小会嘛……过一会我就回房里睡啦。”
沈夜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这孩子这几天都是睡在这里的么?
看样子,这三天真是让他累坏了,下巴显得也有些尖了。三天来都没喊过一声苦,倒真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师尊,”谢衣砸吧砸吧嘴,似乎梦到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片刻又低低了说了一句,“弟子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会离开我,是么?
流月城这么大,这么冰冷。这么多年来,似乎他也早已习惯了站在流月城的最高处仰望那尊仁慈而冰冷的神祇,在日复一日祝祷中给予族人和自己那么一点虚幻的希望。
沈夜闭上眼,再睁开时,谢衣仍安静的在他眼皮底下睡着。
那么,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伸手替谢衣拂好鬓边滑下的头发,即使是睡着,谢衣的侧脸上也泛出一抹坚毅的味道来。沈夜用指腹轻轻抚摸着谢衣的侧脸,还记得他初初拜入自己门下时脸上还带着的青涩稚嫩,如今已被这份坚毅取代。
自己曾经将希望寄予他身上,看着他闯了祸也不忍狠心责罚,除了小曦之外,这孩子竟然早已在自己心中占据了无比重要的分量。
谢衣啊谢衣,沈夜默默的问自己,今次之后,你可会后悔?如今只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宇,若是上天垂怜得至破界,到时候,你可会怨恨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