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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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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镇发生霍利斯弧菌大面积传染,全国各地不少病理学医药学专家蜂拥而至。张璇领着易书进了卫生局防疫站里一间不大的实验室,几个专家组正进行毒力实验,将霍利斯弧菌与标准大肠埃希菌以及标准金黄色葡萄球菌在二级昆白小鼠上做比对。
靠里的实验组有几个人在论坛会议上见过,还算相熟,新来的易书就这样驾轻就熟地加入了两个阳性对照组的实验。
张璇一直站在旁边,易书跟旁边的同事说着“电子比浊计”“CFU值”若干她不甚懂的术语,她戴着手套摆弄着培养皿的样子专心致志里别有魄力。
张璇悄悄撤出实验室,给秦宪打电话,“在卫生局。放心吧,我看着她。”
秦宪没有立即回话,电话里传来车轮滚动,还有门被拉开又被关上的响动。
想起秦宪现在应该在镇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张璇接着说道,“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先挂了。”
“比起易书,我更不放心你。”秦宪的声音略显疲惫。
秦宪很少对她表示亲近抑或关心,张璇愣了一下,瞬即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赶她回去。张璇心里一凉,耸了耸肩道,“人民公仆就是受苦受累。不说了,易书正喊我呢。”
没等秦宪说再见,张璇利落地切断通话,低头看着手机逐渐黑屏,她不满地嘟囔着,“什么不放心,说的像是你的心放在我身上一样。”
而那头的秦宪听着突兀的忙音,良久才从耳边收回手机。
虽然霍利斯弧菌来势汹汹,实验室里气氛紧张兮兮,易书的生活却还是依照之前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二天吃过早饭来到防疫站,易书把实验小白鼠的组织切片搁在病理光镜下,观察24h毒力实验结果。
“肾小球血管充血,肾小管混浊变性,肾间质水肿……”普通霍利斯弧菌至多引起肾脏细胞水肿,毒力较弱,可依眼前实验结果看来,霍利斯弧菌明显发生了变异,形势不容乐观。
易书让出位置,让同事操控病理光镜,“肺微血管内皮肿胀,白细胞聚集,有灶状肺萎缩,”戴眼镜的男同事说着抬头看向易书,“霍利斯弧菌感染的话,脏器应该没异常变化才对。”
易书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脏器中肾损伤最严重,其次是肝、肠、肺、脾,心脏改变不明显。这种病理性弧菌毒性因素可不仅是肠毒素了。”
说完这些话,易书才觉出来实验室里安静得有些异常,而原先看向她的那位男同事此刻目光落在她身后。
易书好奇地转过头去,内间实验室的入口聚集了大批人,这声势浩大得比参观动物园还热闹。有几张面孔很熟悉,正是在外间做药剂的实验组。
易书目光游移了一瞬,定格在前排的陌生男人身上。他西服三件套外面罩了件挺括的白大褂,眉目俊朗,一出现便有种鹤立鸡群的气场。
易书心里正想着这是又从哪里来了位医学专家,一直搁旁边站着的卫生局局长呵呵干笑道,“这是陈医生跟易医生,都是奋战在救援一线的同志。”
听局长这种老掉牙的措辞,易书额头直冒冷汗。站她后面的陈医生却是反应迅速,脱掉手套凑上来跟来人握手,“我是S大的陈志。邵书记好。”
书记不应该都是中央不长大肚便便型的吗?这人年纪轻轻,长相英俊,风度倜傥,跟“党^性”两字完全不搭边。易书边狐疑着,边好奇地瞅了他两眼。
那人跟陈医生打过招呼后,探寻的目光恰巧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易书愣了一下,直到局长提醒,她才摘了医用口罩伸出右手,“您好。滨医的易书。”
被人喊作“书记”的男人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面容含笑地盯着她笑道,“邵琰。”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易书却觉得他笑得别有用意,尤其是从他掌心抽出手来时,不知是错觉多心还是怎么,易书总感觉他食指跟拇指拽住她无名指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开。
风流得如此明目张胆,易书没好感地觑了他一眼,接着退到陈医生身后。
赶眼色的陈医生即刻给邵琰讲解这边的实验进展,“我们用从死者身上取得的霍利斯弧菌做毒力实验,感染该菌的小白鼠脏器损伤严重。可以看出,这次的霍利斯弧菌应该发生了变异,除了分泌肠毒素导致腹泻之外,必然还分泌了其他毒素。检验出这种毒素对症下药,疫情应该会得到缓解。”
陈医生说得振振有词,邵琰点点头,撇过脸来低头看一言不发的易书,“易医生有什么想法?”
易书没有抬头,套上塑胶手套取起一块组织切片。对症下药说得轻巧,可找出传染途径以及霍利斯弧菌变异的原因显然更重要一些。
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到传染区去一趟,易书正怔怔地盯着组织切片沉吟,一道耀眼的闪光把她吓了一跳。收回思绪,她看到一个女人缓缓地搁下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冲着对面的邵琰微微一笑。
虽然不喜欢看新闻,易书却也晓得光鲜亮丽的领导人各处巡访的潜在规则,不过是拍两张照片,走走过场。
想到传染区患者们的苦难某天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官员们的面子和功绩,易书心里有些生气,她搁下切片组织,淡淡应了句,“我没什么想法。”
邵琰在防疫站没有多呆,他走后,卫生局局长立马拉着易书来到实验室外面,一副不痛快的样子絮叨道,“易医生,人家好歹是个市委副书记。您刚才摆脸色就不太对了。”
见易书咬着下嘴唇不回话,局长又接着说道,“这个邵书记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副部级,后台可不简单。他父亲是最高检法官,母亲是……”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易书缓缓抬头,有些失神。
局长顿了一下,“现在知道害怕了啊,人家是纯正高干子弟。他要是个愣头青,我能赔着脸色?”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良久没说话的易书开口道,“您帮我安排一下,明天我就想进祁水村。”
她说完便推门进了实验室,只剩下局长哑口无言,敢情他这么多话白说了!
整理完手头的实验数据,易书下午便回了宾馆。隔着声控门的玻璃,远远地便看到一行人走过来,打头的两个人还都认识。
在这里都能遇到那位书记,易书住了住脚,走上前去打招呼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也没必要躲瘟神一样掉头就走。正犹豫之时,那行人齐齐朝这边望了过来。
秦宪看到她,第一个反应便是皱眉头。以前易书还觉得她哥长得不错,可他总想着赶她回滨城,近来她越来越觉得秦宪不顺眼了。
易书向前迈了一步,声控门啪地一声打开,一行人注视着这个穿黑色短羽绒服踩黑色短靴的女人走近,直到她在他们面前站定。
“书记好,”易书面无表情地朝邵琰点点头,接着转过头来看了眼秦宪,“我晚上去祁水村,张璇之前说过要跟着过去。先上去收拾行李了。”
易书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宪一眼。相处了这些年,秦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想省心的话,把张璇留在你身边。
可怎么留住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这是个很头疼的问题。
易书跟秦宪的言行邵琰看在眼里,临出宾馆,他止不住地发问,“秦医生,你跟易医生是?”
秦宪从张璇的事情上收回神来,应道,“她是我妹妹。”
有血缘关系好啊,邵琰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令妹是学过钢琴吗?”
邵琰刚问完,便瞧见秦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呵呵一笑,摇了摇五指,“我有个学钢琴的妹妹,手指也很修长。”
秦宪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时候在少年宫是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她不喜欢,也就没坚持下去。”
“哦?”邵琰疑问道,“滨城以前有少年宫?”
秦宪不清楚这位省委副书记是关心教育还是怎么,只是耐心解释道,“她小时候生活在北京,后来才搬到滨城。”
邵琰没应声,只是想一想这故事始末,不由地撇着嘴角笑了。
十二月深冬的夜晚,易书乘着局里的公车,颠颠簸簸地朝着祁水村进发。
车窗上有层淡淡的雾气,易书拿手抹了抹,凑到玻璃近旁往外望。乡村的夜空比城市辽阔得多,墨蓝色的幕布上闪着着多年不见的星星。
易书降下来一点车窗,冷风呼呼地灌进来,闷燥之下觉得甚舒爽。
这种感觉令她不期然地想起那次在金泰饭店宴请同事,从时辰那里听说许询跟曾郁结婚的事情,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也这般大开着车窗。结果贪图一时的爽快,她得了呼吸道感染,搭车的裴冲则患了重感冒。
想起许询,沉寂已久的不良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易书升上车窗去。
就在这时,她外套口袋传来嗡嗡的震动。易书掏出手机,是裴冲的来电。她不在的日子,傅东华把SDG的几个新人交给时辰来管。他这个电话来得毫无理由。
易书没什么好心情地按了通话键,直截了当地讲了一个字,“说。”
“傅教授说你出差了?”
“然后呢?”
“你那里冷的话多穿点。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裴冲说话的口气像个小大人,易书终于还是被他逗笑了,“别嘘寒问暖了,说重点。”
沉默延续了很久,就在易书耐性殆尽时,电话那头的嗓音很沉闷,“我想你了。”
易书察觉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她压抑下心底翻涌的繁杂情绪,想镇定地说什么,到头来却在慌乱之下挂了电话。
耳边的忙音嘟嘟嘟地传来,无穷无尽,裴冲取下手机,按了一下退回键。
屏幕上是刚刚他收到的推送消息——“□□深入传染区……”配图上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脸庞小巧,身材纤长,浅棕色的头发光泽柔顺,引人注目。
那是他的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