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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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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缝合,易书嘱咐彭越帮温静把尸体运回停尸房以及清理验尸房,自己则去旁边的消毒室做清洗。等她走回法医办公室,一进门便瞧见邵京缩着身子坐在活动桌旁,她双手握着水杯,面色惨白,整个人似是都在发抖。
易书被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牵引出一些印象来——在发现尤莉的火炬公园,晨练时发现尸体的女学生正是邵京。那时候她就扶着松树吐得厉害,而现在见到尸体依旧是抑制不住地直恶心。
见到她进门,邵京忙站起身来,她身上披着的黑色羽绒服直往下滑,一侧的裴冲眼疾手快地接住,轻轻一挑把衣服重新拢到她肩头。他手臂绕过邵京身后,那姿势打眼一瞧有点像是亲昵的拥抱。邵京似是察觉到这点,惨白的脸上突地燃起一片忸怩的红霞。
联想她早晨看到有女生给裴冲送甜汤时难堪的神情,易书再不想管别人的事情,关于邵京对裴冲的感情却也看得通透了。这一点确定之后,思绪又回溯及她第一次给裴冲打电话,接听的是一个女生。而裴冲为她挡了一刀之后接到电话,喊的那两个字现在越想越觉得像眼前这个女生的名字。
“易老师,刚才对不起……我,”邵京做着解释。
没待她说完,易书体谅地打断,劝慰道,“没关系。第一次看现场解剖有这种反应很正常。明天做病理组织学的检查,你们几个直接去实验室,就不用来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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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书在家休息了一天,再次来到法医办公室时,病理学组织检查以及毒性检验都有了结果。
没有常见的毒物成分,间质性心肌炎(轻度),睾^丸间毛细血管扩张充血,脑组织未见明显异常。
易书拿着组织化验报告,发觉这次尸解并不能找出明确死因,考虑阴^囊部有外伤,她推定死者是立即性生理性死亡。
她给张璇打电话,得知死者死前曾被人用膝部顶于阴^部,这点案情更验证了她的想法。跟张璇说完过来取鉴定报告,易书挂了电话。
易书正填写着死亡原因一栏,头顶上传来一声疑惑,“顶撞阴^囊致抑制死亡?”
易书没理会裴冲的疑问,签好名字,插好钢笔,才转过转椅来瞧他,
“人体的胸腹部以及阴^囊、睾^丸、子宫、膀胱,尤其是颈动脉鞘中的颈动脉窦和迷走神经,是心脏抑制反射性反应的刺激敏感区。有人对死者施以外力顶撞阴^部,外伤虽然轻微,却因对心脏有抑制作用而造成死者在短时间内死亡。”
裴冲略一寻思,“所以在尤莉的案件里,是迷走神经抑制了心脏反应,加上她本身即有心脏病,致使心脏功能失调而致死。”
易书愣了一下,这小子竟然活学活用,脑子果然聪明。
一旁也在听讲解的彭越抖了抖身子,插话道,“顶撞阴^囊?我觉得他是疼死的……”
“……”
整个上午都没等来张璇,吃过午饭回办公室,刚进门,易书便瞧见自己的隔间前站着一个男人。许询穿着黑色皮夹克,微微俯身,盯着她桌上摆着的相片看。
在美国读书时,易书去田纳西州号称人体工厂的实验室呆过一阵子,实验室的领军教授提出利用土壤成分研究死亡时间,名声显赫。她桌上摆着的正是那时候拍的合照。
许询看得入神,直到易书轻咳了一声才发现她的到来。
之前几次相遇总有旁人在场,跟裴冲逢场作戏也罢,装作若无其事也罢,易书并没有觉得自己过分做作。而此时,午休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跟他两个人,易书突然觉得只有在这种景况下,她才能拿出真实的自己来面对许询。
易书走到许询近旁,许询后退一步,让开身子,她俯身抽开抽屉,从文件袋里取出鉴定报告递给他,“你要的东西。”
许询目不斜视,接过鉴定书后视线依旧胶着在她身上。
这样近的距离,易书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是她久违的为之着迷的味道。他下巴上生着胡茬,肤色呈小麦色,皮肤质地有些粗糙,看起来却又干净清爽。满满的全是成熟的男人味。
压抑了三年的感情,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可想到曾郁,想到结婚这个词语,易书焦灼的内心一下子又冷滞了下来。
僵持没有持续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时辰跟几个同事进门,紧随其后的是裴冲、彭越和邵京。
许询视若无睹地开口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被他这样子盯着,易书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伪装的力量,她神色平静地点点头,“出来说吧。”
进来的人皆站在门口处,路过裴冲时,许询微微顿了顿步子,随即出了门。
易书把许询带到阳台上,中午的阳光明媚,可屋外有风,易书本来就患了呼吸道感染,这时候受了冷,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许询把夹克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信步走到栏杆处,随手点起一根烟。
夹克衫上带着他的体温,还有那触手可及的淡淡的烟草香,易书拢了下衣袖,手指碰到口袋时顿了顿。口袋里有他留下来的烟。
她抽出一支烟,走到许询近旁。许询极有默契地撇过头来,将银色打火机凑近她唇边,啪嗒一声,蓝紫色火焰蛇信般撩起火星的一点。
如果再下点雨,完全就是三年前那一天的重演。
同那天一样,两个人静静吸着烟,谁也没打破这难得的沉默的共处。
一根烟吸完,许询随手在石台上捻灭,徐徐吐气,“什么时候学会的?”
易书也按灭了烟头,转过脸来笑着看他,“觉得你吸烟很帅的时候。”她目光从许询身上移向远处,“你总说我们相差太多,可至少,我吸烟的样子可以跟你一样好看。”
易书咧嘴笑的时候很迷人,许询明明白白地感受得到,她身上总有那么一些纯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那是她闪闪发光吸引他的地方,同时也是他惧怕的来源。
对于感情,易书骨子里有着强烈的偏执,她要的是百分之百纯粹的爱情,而遗憾的是,许询清楚地知道自己给不起。
外面风大,易书随手将凌乱的碎发挽到耳后,露出尖尖的耳朵。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嘴角微扬,并不说话。
时至今日,许询清楚地体会到爱而不得的痛苦,那是一种痛彻的噬心的痛。而与此同时,他又庆幸自己在理智残存之时,断掉了跟易书还没开始的感情,并且早早给了曾郁名分,这样他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许询,”易书喊他的名字,她明媚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双眸含笑,“现在我都挺喜欢你。”
易书就是这么直白,许询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她转过头去,“过了那个年纪,就再也不会死缠烂打了。别人说我自私,其实我只是晚熟罢了。现在我是彻底懂了那时候你为什么总说我年纪小了。“
这样的话总让人感到心酸,许询还没做回应,只听易书继续说道,“之前我对你跟曾郁,好像过于刻薄了。不过,”她说着又偏过来瞧着他道,“什么祝你们幸福,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许询想起上次他给她打电话,胡言乱语了一通,最后说他下次结婚时她一定过去参加,想来实在是有点狠的诅咒。
看他发笑,易书无奈地抱怨道,“你说有话对我说,结果全都是我在说话。”
被她这么开诚布公地说了一通,许询倒想不起自己有什么话想说了。
易书只好自己做总结,“那这一页就当掀过去了。以后工作遇到的时候,我不会掺杂个人情绪。秦宪说我要是再得理不饶人,就只能跟死尸打交道了。”
许询只看着她笑,并不说话,易书觉得还是自己结束谈话比较好,这样子才能显出甩甩头大步往前走一般的潇洒,“我还有事情要做,先回去了。”
易书往阳台出口走了两步,突然发觉自己还披着许询的夹克衫,将将住脚,正待转身,一个冰冷的温度从身后附了上来。
许询双臂挽过她后腰,轻轻环绕在她身前,是一个轻缓的拥抱。太像梦境了,像是一口气就能将幻象吹破,易书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
这是许询一直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他微微低头,埋进易书的颈窝。亲近,温暖,甜蜜,安心,真想就此沉沦。可是,有那么些摆脱不了的过去他不得不背负。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直到一阵嗡嗡的震动响起。
许询收回身,易书则脱了夹克衫塞到他怀里,然后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裴冲的名字,她接了电话,语气不甚友好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你了。”
这个时候来骚扰电话,易书真想掐死裴冲,她没听他啰嗦,抬手便按了挂断键。
而此时一直沉默的许询终于说话了,“你没长大的时候让人头疼,长大了让人心疼,”他说着想要抬起手去摸她脑袋,手臂行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这里风大,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