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你的邪》彼姝者子

15、第15章

　　SDG监考为易书赚了一小笔外快，在时辰死缠烂打请吃大餐的要求下，这周五晚上，易书在金泰饭店宴请全法医办公室。
　　请吃饭这趟子事在易书刚刚入职时，她妈妈梁仲夏便提起过许多次，但易书觉得她进滨大法医系进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摆宴实属多此一举的土豪行为。只不过现在借着SDG提供了一小笔外快，请同事们吃饭也便来得水到渠成自然得多了。

　　十月最后几天，天气很冷，易书穿了件短毛呢对襟外套，下了车便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饭店。她站在旋转门后的大厅里等着同事进门，跺着牛皮短靴，双手搁在嘴边呵了两口气。
　　时辰最后一个进来，摘掉蒙了层雾气的眼镜，眯着眼睛抱怨道，“这鬼天气，教师公寓再不来暖气，我就要把物业中心给炸了。”
　　易书朝傅东华那边看了一眼，傅教授只是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似是习惯了时辰这种说话方式。

　　服务生询问过预订信息，带路到包厢，从一楼大厅经过时，近走廊的餐桌上有人喊道，“傅伯伯！”
　　易书住脚，只见那张八人座的大圆桌上只坐了三个人。站起来的女生扎着斜马尾，鹅蛋脸，化了淡淡的妆，粉色毛线外套带着两个毛茸茸线球，可爱里带着那么点清爽。
　　像这种女孩子生来就让人过目不忘，易书很容易便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她偏转视线，果不其然看到了裴冲。他在蓝色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嘴唇泛着干白，病怏怏的，看起来不甚精神。而另外一个男生脸型瘦长，正是SDG笔试时跟她搭讪的那个。傅东华是SDG的面试官，两个男生必然认识，这时候便也站起来恭谨地喊了声，“傅教授。”

　　傅东华点了点头，和善地笑道，“过来庆祝呢？”
　　易书听了这话，心里便也明白裴冲那小子看来是通过选拔了。她朝他看过去，正巧对上他的视线。裴冲整个人都有点散漫，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瞧，很难说出他目光里带着怎样的情绪。
　　易书被他盯得浑身难受，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一旁的时辰惊讶地“咦”了一声，“哎，易书，这不，你那个小弟弟吗？”

　　“你们认识？”傅东华显然有些惊讶。
　　易书以为傅东华这疑问里有对她徇私舞弊的怀疑，忙澄清道，“还好。他妈妈跟我妈妈是同学。”
　　“那正好，”傅东华哈哈一笑，“今年进SDG的就彭越跟裴冲两个本科生，我想着交给你来带。”
　　易书一不教学二不科研，算是滨大医学院的闲人，她没有理由拒绝，只得老老实实点头说了声，“好。”

　　去到包厢，点餐的间隙，时辰凑到易书耳边，“SDG有大企业的资助，你带他们有补助不说，估计对升职称也很有好处。”
　　易书点了点头，冲着时辰笑了笑，“我知道。”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带新人麻烦也就算了，关键是刚才裴冲的姿态让她很不舒服。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欠他的。可看着他眼里暧昧不明的情绪，她心里竟然升起来一丝愧疚。
　　在裴冲面前，易书发觉，有那么一瞬，她难以摆清自己的位置。这真是一件想想就觉得后怕的事情。

　　易书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耳边不时飘过一些席间聊天。传闻法医系的女生很难找对象，而傅教授招女研究生的首要标准便是她有男朋友，时辰打趣道，“易书可有心机了，想当年拉着傅教授给她参谋对象。”
　　傅东华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时辰也是贪图一时口快，很快发现问题所在。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道，“曾郁在班级群里说要结婚了，是那个男人吗？”
　　易书摇了摇手里的茶杯，轻轻答了一句，“是吧。”

　　从金泰饭店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夜晚的空气更凉了，易书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外套，跟同事道过别，往地下车场走去。地下车场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她短靴的声响，吧嗒吧嗒，空旷里令人心慌。
　　易书从口袋里抽出烟盒，倒出一根纸烟来点上。跟了许询这么多，他身上的好半点没学到，毛病倒是学了不少。
　　想到许询，易书觉得胸口直发闷，她狠狠吸了一口烟，扔在地上捻灭。

　　还没找到自己的车，外套口袋震动起来，易书取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由地放慢了步子。短靴咯嗒的声音消逝，只余一阵阵嗡嗡的震动，锲而不舍地响了很久。
　　易书寻思了很久，确认这是许询第一次给她打电话。自她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次。

　　手指按了接听键，耳朵贴在听筒上，她听到他喊她的名字，“易书，知道我是谁吗？”
　　那样熟悉的声音隔着三年的时光通过电波传过来，易书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可听到他的话又气得想笑，“手机上有备注。”
　　许询顿了顿才说话，“我没想到你还存着这个号码。”
　　易书更来气，“所以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就是来确认我有没有删你号的？”
　　对她这炸毛的脾气，许询应付自如，他直接进入主题，“我跟曾郁要结婚了。”

　　“我跟曾郁要结婚了。”多轻巧的一句话。
　　许询打算跟曾郁订婚，秦宪这么说。曾郁说要结婚了，时辰这么说。没什么，真没什么的，易书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完全能承受得了这个消息。
　　直到这句话从许询口中说出，易书又想起三年前那天大雨滂沱，她发着高烧，意识混沌间她看到许询、暖暖跟曾郁一起出现。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太委屈。
　　这些年过去，理智地想一想，易书赞同曾郁所说，曾郁也罢，许询也罢，谁都不欠她的。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这段纠葛的关系中，成为牺牲品的那个，终究是她。

　　真奇怪，明明刚才还觉得冷呢，现在全身热燥得很。头也昏沉沉的，易书简直想不起挂掉电话之前胡言乱语了什么，似乎是“下次我一定过去”。
　　像是打完一场硬仗，累得精疲力竭。庆幸的是，一切终于结束了。

　　易书找到自己的车，抬眼便看到穿黑羽绒服和蓝牛仔裤的男生倚着车门，见到她过来，裴冲直起身来。
　　昏暗的灯光里，他朝她俯了俯身子，探究着她深埋的脸，“你哭了？”他有点惊讶地问道。
　　易书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拿手指胡乱抹了抹脸。她吸了吸鼻子，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裴冲有点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后脑勺，“考试通过了，想谢谢你。”
　　易书拿钥匙开了车锁，“是你自己努力，我也没做什么。”

　　裴冲没支吾出回话，易书有点不耐烦地拉开车门，“上来吧，我送你回学校。”
　　易书正待上车，身后的裴冲却又说话了，“是因为他要结婚了吗？”
　　又来了，又跟她提许询。易书身子一滞，转过脸来看着裴冲，点头道，“对，我哭是因为我爱的男人要结婚了。很多年前，我一直以为他娶的人一定会是我。现在看看，我多傻啊。”
　　这些人不厌其烦地在她面前提许询，她就满足大家看戏的心理好了，就承认这些年她对许询还念念不忘，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存有痴心妄想。

　　“这样行了吗？”易书说完便上了车。裴冲到底是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来。易书烦躁之下将车窗降下来，呼呼的冷风直往里灌。开往滨大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驶到滨大南门，裴冲却并不下车，“夏姨明天要带我去复查拆线，她让我今天回去住。”
　　靠！怎么不早说！易书气结，急转方向盘，踩着油门，车子迅捷地驰了出去。

　　在院子里停车熄火，易书正要开车门，只听旁边的裴冲幽幽说了句，“你是很傻。”
　　本来心情就极差，这小子老在这时候惹她，是不是想找死啊。她转过身来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他娶的不是你，你该庆幸。不然婚后才意识到身边有更好更合适的人，岂不太可惜？”

　　裴冲这是安慰她的节奏吗？易书简直哭笑不得了，她把车门拉上，正视他道，“可奇怪的是，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好，或者他跟自己多合适。”
　　裴冲看着她愣了一秒，“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喜欢上别人？”

　　“也许会喜欢上别人吧，”易书盯着他的眼睛笃定道，“只不过，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