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红尘道》Selapha

94、番外《海上音（上）》

　　多云的一日，一条深蓝巨龙遨游在高空中，前往西海，翻滚着，往广阔的海面降落，掠过一个海上小岛。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树木杂草丛生，有许多禽鸟在那里栖息和筑巢，看起来很平和安详。
　　巨龙对这个岛不感兴趣，准备要俯冲入海，龙头正要扎进海潮里，但像是被牵住了一样，愣住不动。海上，有一个接近于天籁的异常美妙的歌声响起，巨龙回头，盘身静静地倾听，随后改变了初衷，径直往那小岛而去。
　　在空中飞翔的禽鸟和巨龙的目的一样，都涌向小岛，成群结队地栖在树枝上，巨龙降临岛上，转眼间变化为人形，循声往树林深处走。
　　这似人又非人的声音如梦似幻，如果说是凡人……绝不可能！是哪里的精怪跑到了我西海龙宫的地盘上来了？——他心里想着，大步走，拨开那些挡住去路的枝叶。
　　目标未及，那阵歌声陡然之间停止了，他找不到方向，只得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一个一身白袍头戴斗笠不束长发的年轻人，方才止步。
　　那年轻人的样貌几乎被斗笠遮住，并膝蹲在油棕下，用右手豆玩着地上钦尼他的海鸟，脚步声传来时，海鸟受惊都飞到了油棕上去，他晓得是有人接近，鸟一飞，也紧跟着立起身，面向来人，淡然脱口：“你是什么人？竟然吓跑我的完伴。”
　　那人，乃是西海龙三太子敖如，一听此言，心里非常不悦，严肃答道：“应该是我问你是什么人才对！这个小岛是我西海龙宫的地盘，你看样子不像是凡人，不与西海龙宫交涉就在这里占山为王，胆子好大！”
　　那年轻人面不改色，平静得很，没有被他这句话吓到，静静启唇：“你是西海龙宫的海族？抱歉，我并没有在这里当王，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你以为你想住就能住么！识相的话就滚出这里，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敖如严肃着，吼了一声，不讲任何情面。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脱口：“待人就这么凶，西海龙宫管教手下的制度还真差……”敖如闻言，忍不住怒气爆发，暗暗握紧双拳，吼道：“无知之辈！你胆敢说我是手下！可知道我的身份么！”
　　“你这个怪人，你自己都没说，我怎么可能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谁？”那年轻人很是沉着，答道。
　　怒气冲冠的敖如用右手食指指着他，报上名来：“你听着！我可是西海龙三太子！”那年轻人没有变色，淡淡的‘哦’了一声，没别的话。
　　这样的态度和反应，对敖如来说，是一种藐视，更无疑是火上加油，脱口一句‘你真是无可救药’右手变出一把长剑，奔了上去，对那年强人出招。
　　一剑刺了过去，年轻人及时避开，让敖如扑了个空，闪到了他的身后去，道：“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差，我还没有得罪你，你就发火了。”
　　敖如回头，怒喝一声‘混账’，又出了杀招，不刺中他便不罢休。那年轻人只是躲闪，没有还击，与其说他功力不足，倒不如说他生来就很温驯，不擅长出招还击。
　　利剑无情地劈向他，几次下来，断了他几缕头发，年轻人见状，横眉第一次微愠，对敖如道：“你再这样凶煞无理，就别逼我使出绝招！”敖如握住长剑，心道：“终于打算要还击了么……”张口，语出高傲，“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让你这么藐视我！有什么高招，使出来给我看看！”
　　他说话之时，那年轻人已经开始使出绝招了——走为上策！转身就疾步逃跑了。敖如愣愕了一下，大喝一声‘别想逃’，握剑追了上去。
　　那年轻人纵身跃入大海，敖如尾随着也跃入海中，在海里寻觅了一会儿却找不见那年轻人的身影。“出来！胆小鬼！你以为你躲到海里就能平安无事么！你这是羊入虎口！”敖如一面寻觅，一面大喊。
　　没有回答，敖如望了望四周，对那人的失踪疑惑万丈。这时，不远处的珊瑚山，从那里窜出来一只白海豚，并且摆尾极快地游走了，敖如回头，怔怔地看着，直到那身影彻底地在眼里消失，始终不明白那就是那年轻人的原形。
　　回到西海龙宫，敖如仍不死心，派那些虾兵蟹将在海里搜寻那个年轻人，西海龙王得知这事以后，命令那些虾兵蟹将撤回，敖如知道了便去见西海龙王。
　　“父王，我派出去的那些兵将，你……”他一见到西海龙王，就开门见山。西海龙王早已猜到他的心思，从容道：“父王不是干预你，是认为你不必这样大动干戈。”
　　敖如道：“父王！我在小岛上遇到的那个人，他竟敢藐视我，甚至没与我们龙宫交涉就要在那里住下，应该抓他回来审问！”
　　西海龙王叹了一声，劝他：“算了，他独自一个住在那里，成不了气候的。父王早就知道他了，一直没有管他，你又何必非要管他呢！”
　　“父王，那小岛也是龙宫所管，你怎么能随便让他住在那里？”敖如不服气。西海龙王坦然，“他只不过是从南海之南来的白海豚，又不是鲨鱼精，他只不过是在那里唱歌，又不是对龙宫不利，何必要管闲事呢……”
　　敖如闻言，惊愣，此前那些疑惑全在这个时候因为这句话而恍然大悟。原来，起初吸引他一探究竟的天籁般的歌声，竟是从那年轻人喉咙里发出的，而那个年轻人，不是神仙亦不是凡人，只是白海豚精。
　　他若有所思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度踏上了小岛。他的到来，吓跑了栖息在树上的海鸟，但他丝毫不在乎，始终是平静迈步往前而行。
　　树林里，霜白身影格外分明，敖如很快就找到了他，止步，静静看着那个背影。那个年轻人，一如既往地在豆海鸟玩，背对着敖如。
　　“咳……”敖如故意发出咳嗽声，借此引起他的注意。那年轻人抚摸着海鸟的羽毛，没有回头，迈步，往一侧走了，钦尼他的海鸟小心着落在他的斗笠上，随他而去。
　　敖如见状，急忙叫他，“喂！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年轻人已然不理睬他，没有停步，身影快要没入一片绿油油的枝叶。敖如追了上去，只差三步就追到他了，急着伸出右手，不等他抓住他的肩膀，他掌上的海鸟突然展翅，飞了过去，用喙乱啄更用爪子抓他，一只鸟如此，其他鸟也相继飞过来啄他胡乱抓他。
　　敖如被啄疼抓疼，用手挥开这些鸟儿，那年轻人回头，只是静静旁观，根本不帮他。“走开！你们这些烦人的鸟！”敖如被惹毛了，怒吼一声，用双手挥开它们、赶它们。
　　过了一会儿，鸟儿都飞走了，在敖如的手背以及脸上留下了啄痕和抓痕，敖如的霸气因此少了几分。“咱们扯平了……”那年轻人捏起自己一束被削去一截的不齐平的长发，又冷淡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敖如轻轻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痕，自知不能对他用硬的，便放下架子，道歉道：“昨天完全是误会，我不知道唱歌的是你，伤了你的话对不起。”
　　年轻人摸了摸飞回到自己手上的海鸟，不言语，转身就走。敖如大胆跟了上去，“我已经诚心道过歉了，你没有理由再对我生气！”
　　“我需要对你生气么？小岛是你西海龙宫的，我只是一个寄宿客。”那年轻人启唇，淡然回答，一直往前缓缓走着，没有停步。
　　“你叫什么名字，说了，我不赶你走。”敖如紧紧跟在身后，啰嗦个没完。那年轻人仍是冷淡，敷衍他一句，“我没有名字。”敖如不相信，道：“你既然都修成了人形，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名字，别骗我！”
　　“我没有名字。”那年轻人缓缓出语，重复道。他不肯说，敖如奈何不了他，想了一想，说道：“你不肯说，那我就替你起一个，以后我叫你白……白渊！以后我就叫你白渊了！”那年轻人不理睬他，吭也不吭一声。
　　敖如一直跟着，过了半天，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忽然止步，敖如也跟着停步，那年轻人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启唇时，言语还是那样冷淡，对他道：“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你在我后面碍手碍脚，很讨厌。”
　　“我是冲着你的歌声来的，你要是在我面前唱歌，我听了就走。”敖如开出了要求。那年轻人始终是对他冷淡，断然拒绝了他：“不可能！你并不是我最好的倾听者，连倾听者也不是。”
　　敖如惊愣，不服道：“我有两只耳朵，可以倾听，怎么不是倾听者？”那年轻人抿唇淡然一笑，随之答，“你不懂我的歌声，你的耳朵不是用来听我的歌声的，当然不是我的倾听者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你的龙宫去，别再来打扰我！”
　　敖如开始不满，脱口：“可恶！你不过是海豚精而已，我对你这么客气，你竟然一次次拒绝我的要求！拿‘倾听者’这个借口来敷衍我！”一怒之下，一手抓住对方的肩，然后扯下他的斗笠。
　　那年轻人咬牙，带怒的眼睛瞪着敖如，双拳悄悄握紧，口中喃喃：“我的倾听者，你们的朋友被欺负，你们应该怎么办……”话音一落，一群海鸟忽然降临，同时啄着敖如，用爪子乱抓他。
　　敖如大怒，吼了一声，“滚开！！！”当真奏效，将那些海鸟都吓跑了。当他再要看那年轻人时，眼前却早已没有对方的踪影，那年轻人早已趁海鸟啄他时离开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斗笠，大喊一声：“白渊！我只是想听你再唱一次歌！这个要求并不难，你怎么不能答应我！”
　　他的声音落下以后，树林里变得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手里的斗笠，片刻之后，起了变化，变成了一条鱼骨头，他拎着这鱼骨头，转身，离开了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