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是揩油怎么办》绛唇の影

41、十日凌空

　　【十日凌空】

　　日子倒也不咸不淡地过了半月有余。帝君渺玄集结了六界之兵，日夜操练着。广袤仙君耗尽心力，以法力复刻着太阳。我曾去见他一面，那时，他正在复刻第一个太阳，仙力折损已是几乎无法复原，若是复刻完九个，想必是回天乏术了。

　　我坐在湖心亭中饮着酒，酒虽是好酒，却总觉得缺了些甘醇清冽的味道。不免想起神殿里莫川仙君所酿的佳酿，那才是世间上品，只可惜也不知何时才能喝到了。

　　爹爹远远地走来，取了大氅围在我身上，瞧见我一人似是很有闲情逸致地自斟自饮，问道：“这酒当真是如此美味？”

　　他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落坐在我身旁，带着几分期许，安慰道：“若是你不愿嫁，爹爹绝不会勉强你。”

　　“爹爹，你误会了，我没有借酒消愁。”我笑意盈盈，“只是刚在屋内修炼了会心法，有些累了，出来走走。”

　　爹爹怅然叹息一声：“是我护你不周。”

　　我摇摇头：“是那鬼姬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笑着转移话题：“广袤仙君那儿怎么样了？”

　　爹爹掐指一算：“不好，仙君怕是有难，我必须去一趟。”

　　“爹爹带上我。”我扯住他的衣袖，他依言转身，抱起我的腰，便带着我腾云驾雾而去。

　　广袤仙君立在天之结界之下，施法复刻着太阳，已有八个太阳成形，只剩这最后一个了。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广袤仙君仙力耗损，鬓角凌乱，汗水涔涔，形容枯槁，怕是大限将至。

　　秦落一直守候在侧，见我们来了，便化成人形，噗通一声跪倒在爹爹身前：“神尊大人，求您救广袤仙君一命，他宁愿以身犯险，拯救六界，秦落并无怨对，更是以他为豪。只是这样下去，他必会魂飞魄散，永无来日了。哪怕是要秦落的命，我也心甘情愿，只求神尊大人能救他一命。”

　　“你先起来。”爹爹将她扶起，“我能保他一息，让他遁入轮回，只是轮回多久，能否成仙，却是个未知数。”

　　“多谢神尊大人。”秦落连连拜谢。

　　在第九个太阳成形之时，广袤仙君倒了下去。爹爹以法力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强行将他推入六道轮回。秦落在连连叩首之后，眼眶含泪，向我们辞行：“仙君已遁入轮回，我会在人间陪伴他左右。不管是十世，还是百世，这次我一定守候他左右，绝不痴心妄想，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重返仙班。多谢神尊大人和白灵珠的大恩大德，秦落，就此告辞了。”

　　我瞧着她消失的人影，心中感慨又一番轮回与守候的故事要重演了。其实，广袤仙君他或许并非执着于要得道成仙，或许，他所期望的，真的只是能够在人间与秦落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呢？

　　不管如何，我也无权置喙，也就随了她去。

　　十个烈日在空中轮番炙烤着大地，爹爹便去寻了掌管风云变幻的司风和司云大神，命他们暂且将九个太阳以云头遮住，只待修罗到来。

　　这样便又过了近半月，山虚境果然勘测到天之结界有所异动。无数的修罗跨越天之结界而来，帝君渺玄连忙率领六界之兵前往抵抗。六界之兵穿着抵御烈日的防护服，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将修罗围住。

　　师父说的对，穆印穷兵黩武，若是寻不到穿越天之结界不折损修为的办法，也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加派人手，确保修罗穿越天之结界后，仍然能够对抗六界。

　　只是，他料想不到穿越天之结界之后，会有十日凌空在等着他们。修罗是变温动物，体温会随着环境温度的变化而变化。大部分情况下，人体的温度是高于环境的，这也是缘何师父常年体温偏低，一直冰冰凉凉的原因。若是有十日炙烤，修罗的体温会迅速上升，上升过高则会折损修为，更何况他们穿越天之结界而来。这样他们便是六界之兵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师父倒是有一个要求……

　　“大家将修罗围住了！能擒活的就擒活的！”帝君渺玄在阵前大喊。

　　十日炙烤下的修罗，几乎失却了战斗的能力。六界之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胜利近在眼前了。我站在一旁的云层上观战，因爹爹不让我前去，只好远远地瞧着。花芷也被御狐大神喝令留在后方，陪伴着我。

　　突然，空中飘来一阵黑雾，将十个烈日一点点遮蔽，不一会竟是暗沉沉、灰蒙蒙一片，只依稀辨得清人影了。

　　不消片刻，烈日炙烤下的温度逐渐退去，修罗们渐渐恢复法力，将六界之兵厮杀一片。六界之兵被杀光一圈，又有一圈新的围上去，前仆后继，死伤遍野。若是长此下去，修罗必会突破包围圈，到时六界的生灵便会被涂炭殆尽了。

　　我瞧见爹爹和帝君渺玄飞身而起，杀入修罗兵阵当中，混乱厮杀起来。修罗虽是穿越天之结界折损修为，到底是骁勇善战之徒，再加之人多势众，不一会便把爹爹和渺玄砍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却依旧拼死混战着，不到最后一口气，绝不倒下……

　　我心中疼痛，以法力幻化出剑，飞身便要出去。花芷拦下我：“灵珠姐姐，别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回头瞧了她一眼，不容置喙地说：“爹爹有难，我怎能不去。”

　　飞身加入战局，挑开意欲攻击爹爹的剑，勉力站在爹爹身旁，却因身量矮小，感觉团团被人压在了包围圈内。

　　爹爹脸上有了怒意：“灵珠，你怎能如此胡闹？快回去！”

　　我不依，与修罗们混斗了起来。我虽是折损修为，但这些日子来，日日勤修苦练，总算是有所进步，倒也能与修罗过上几招。只是他们人多势众，不一会我便渐渐感到不支了。

　　瞧一眼天上的黑雾，若是能将这黑雾散去，岂不是能将修罗一网打尽？爹爹拼尽心力替我撕开包围圈，目眦欲裂，怒吼道：“灵珠，快回去！”

　　我不再迟疑，凌空飞起，将剑气砍向天幕。黑幕被我劈开一条缝，日光直灌而入，刺得人睁不开眼，修罗们哀嚎声一片。只是，片刻之后，那黑幕又慢慢聚拢了，将烈日遮了个严严实实。

　　混蛋！到底是谁这么无耻，非要与六界为敌？

　　穆印的人绝不可能知道十日凌空之事，那便是六界之人了？能撑起黑雾，令黑夜笼罩的……

　　是鬼姬！

　　瞥头瞧见帝君渺玄已是身受重伤，再也无力抵抗，只怕他再这样下去会被修罗杀死，我飞身捉起他就走，直飞到六界的包围圈外，将他放在云头上。

　　“鬼姬！鬼姬！”我在空中大喊，“我知道你在！难道你竟是连人都不敢见了？”

　　“谁说我不敢见人了？”阴冷的笑声传来，鬼姬忽然飞身落定在我身后。

　　我回头，愤恨骂道：“为何要置六界于死地？”

　　她瞥唇笑道：“我已是死过无数回的人了，让六界替我陪葬又如何？怪只怪，只要是神尊大人稀罕的、在乎的，我都要毁掉！君锦也好，你白灵珠也好，六界也罢，通通都是！”

　　“你与我爹爹到底是何仇怨？”竟然有如此深的愤恨，连覆灭六界都在所不惜。

　　“这倒是要问你那好爹爹了。”鬼姬冷冷一笑，似是追忆了一阵，“当年我还是一只茶花小妖，在茶叶园里对那仙子们口中人人称道的神尊大人一见钟情。我日夜勤修苦练，终于得道成仙，入了神殿。我知他喜爱种茶品茶，便苦修茶艺，日日守候在茶叶园里，等候与他相见。虽然百八十年也未必能见上一面，但他每回来神殿，都会到我的茶叶园里采些茶叶，也渐渐与我熟识了。帝君大婚之日，神尊大人竟是带了女儿来，我心中愁苦，好在最后得知不过是个半路认来的女儿。”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叙道：“我自知身份卑微，又得知帝君渺玄意欲将咏玉神女许配给神尊大人，心下愁苦难言，日日心如刀绞，本想一死了之。只是，有人给我出了一计，以死相逼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便毫不犹豫地吞了绝情散。”

　　我心中一震：“就是你给我下的毒？”

　　她点头，冷笑道：“以前的我，一直觉得此生非他不嫁，若是他不娶，我毋宁死。所以才这样作贱自己。但是他……竟是替我寻了一门亲事，在成婚当日，我从神殿上跳了下去。虽是没有死成，却变成了如此这般可笑的模样。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便要毁尽他所有在乎的人，令他尝到爱而不得、痛苦难当的滋味。”

　　“你何苦要如此执着偏激？”我眉头一皱，“有些事本就是不能遂人愿的。就算当年爹爹娶了你又能怎样？你还是会日日夜夜担忧，怕他被情势所迫娶了，依然不爱你、不够爱你，这样的生活便是你想要的吗？”

　　“没错，他还是不会爱你，甚至当他发现实情，更是会连见都不想见到你。”帝君渺玄仗着剑，缓缓站了起来，神色冷淡地说。

　　“你说什么？”鬼姬脸色一变。

　　“别以为我不知给你毒.药的是何人，当年我就是被她所骗，逼不得已才娶了她。”帝君渺玄寒着脸。

　　“就算娶了，也没有得到幸福吗？”鬼姬突然哈哈大笑，“难怪当时她一定要劝我吞下毒.药，因为她知道，不管有没有娶，我都会痛苦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身陷囹圄，也要让我一起痛苦。”

　　她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一把长剑穿透她的心脏刺了过去，渺玄踉跄着站立，手里紧紧握着长剑，眉目狠厉：“快把君锦的残念放了！”

　　鬼姬艳唇一瞥：“原来到此时了，你也从未爱过她，心里想的念的只有——君锦。”

　　“咳、咳、咳……罢了，也怪我自己不察，所有与我欢.爱过的男人都死在了我手下，只有你……我未曾痛下杀手，到最后，却是死在了你手里……”鬼姬似是叹息着，天空中的黑雾渐渐散去，烈日若隐若现。

　　“白灵珠……”她费劲力气抬起脑袋，忽然将内丹吐了出来，一掌将内丹震入我体内，“想要救君锦，你自己看着办……”

　　空中黑雾散去，十日凌空，炙烤着大地，鬼姬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远处，六界大获全胜，将修罗们一一俘虏。

　　回到山虚境后，我心中沉重异常。鬼姬执着偏激，害苦了她自己，也害苦了别人。幸好我早已不是当年的白灵珠了，如今倒是学会了乐天知命、随遇而安。

　　我尝试着催动内力将鬼姬的内丹推出体外，奈何它却像是深了根的，怎么推都推不出。又尝试着将内丹中君锦的残念释放，奈何它竟纹丝不动。难道我必须加深修为，将鬼姬的内丹融会贯通，才能成功？

　　想要找爹爹求教，奈何爹爹身受重伤，闭关修炼去了。我也就只好作罢。

　　因六界之兵对阵修罗，损伤过半，又生擒了无数修罗，日日严加看管，无暇顾及十日凌空之事。只请了司风、司云两位神仙暂时将九个太阳遮挡。只是司风、司云也身有重伤，偶有力不能及之时。因此，人间时有出现十日凌空之象，炙烤的大地干裂，河流干枯。我听闻人间难以忍受烈日炙烤，正在遍寻能射日的奇才。

　　又过了数日，花芷拎了我喜欢的桂花软糕来探望我。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灵珠姐姐，你要先听哪个？”花芷问。

　　我抓起一块桂花软糕，塞入口中，嚼了嚼，味道还不错：“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人间已寻到了射日的奇才，听说那人名叫后羿，一连射了九日。”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听说神尊大人已寻到了你未来的夫婿。”花芷轻声叹息，仔细瞅着我，“灵珠姐姐，你真要嫁给他么？”

　　嫁不嫁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人是谁？”我问。

　　“听说是人间中夏王宫的王世子。”

　　原来竟是……王世子。我咬着口中的桂花软糕，唇角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