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是揩油怎么办》绛唇の影

40、心有魔障

　　【心有魔障】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千余年前，那时我刚刚化为人形未愈百年。帝君渺玄大婚，大宴宾客，我跟随爹爹前往，走在神殿大殿上，两旁指指点点的人群无不盯着我，想要瞧个究竟。

　　窃窃私语的神明们低语着，说的无非是神尊大人素来独来独往，不知从哪里竟是蹦出来个女儿，莫非是与哪位仙子珠胎暗结？这可要气煞一众仙子了。更遑论帝君渺玄本有意将咏玉神女许配给神尊大人。

　　我不明白，为何我的出现竟是给爹爹带来如此多的困扰与误解，瑟缩地躲在他身后。众人投来的目光如同针尖一般，让我只想在这神殿里消失。

　　爹爹温暖的手却奇异地将这一切的烦扰与不安都抹去了。他转回身，淡笑着牵住我的手，那笑意温暖如同初升的日光，将我心头不安晦涩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只要有爹爹在的地方，他便是我的倚仗、我的港湾，再也没有什么事值得担忧了。沿着神殿的大堂，爹爹慢慢走向上座，牵着我落座，低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儿——白灵珠。”

　　自那时起，爹爹便是我目之所及的一切，便是我仰望皈依的方向，便是我心中脑中念念不忘的所在。

　　我睁开眼，梦中的一切清晰如昨，清晰地连心口都有些酸涩了。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世事变迁，前世的白灵珠早已烟消云散，投胎为人，甚至又误入了妖道。原来，竟是经过了这么多的年岁。

　　此刻，我已然醒来。躺在床上，通体倒是舒畅了许多，只是背部隐隐有所作痛。挣扎着起身，守候在侧的人便奔了过来。

　　我抬眼一瞧，瞧见一个熟悉的倩影，笑问：“花芷，你怎么在这？”

　　姣好的容貌里隐着几分疲惫，花芷担忧地扶起我：“师父让我守着你，灵珠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

　　我尝试着活络了一下筋骨，没有预期而来的疼痛感，笑着点点头：“看起来是没有大碍了。”

　　她双眸一黯，眉眼含愁，似是凝着许多心事儿：“神尊大人以法力替你疗伤，虽是治好了你的体外伤，可是……”

　　“可是什么？”我问。

　　“你中了鬼姬的毒……”她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实情，“若是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能成婚，便会和鬼姬一样，依靠采阳补阴才能存活。”

　　这个阴险狠毒的鬼姬，原来那日在古墓里与我所说“你很快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了”，竟是这事。那我偏不让她如愿。

　　“灵珠姐姐，你快去劝劝神尊大人吧……”花芷担忧地说。

　　“爹爹他怎么了？”

　　“神尊大人折损了修为替你治伤，又孤身一人前往乱葬岗去寻鬼姬了，鬼姬以他的死灵军队对抗，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师父说，若是神尊大人妄动杀伐，只怕引起心中魔障，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找他。”不再迟疑，我披了外衣便动身前往乱葬岗，花芷跟随在我其后。

　　飞至乱葬岗上空时，只见底下白骨森森一片，断的断，折的折，显然鬼姬的死灵军队已被打的败退了。爹爹与鬼姬凌空立在空中，银发飞舞，黑发缭乱。御狐大神则立在一旁观战，想必是生怕爹爹引起心中魔障，一发不可收拾。

　　鬼姬已是身有重伤，唇角蜿蜒着血迹，将那烈焰红唇映衬地愈发鬼魅：“哈哈哈，我早说过，此毒无药可解，就算你毁天灭地，将我鬼域屠杀灭绝，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鬼姬，我自知当年不察，害你沦落到如此地步，所以才对你一再忍让。可是你几次三番，胡作非为，先是占了我母亲君锦神女的残念，如今又对灵珠痛下毒手，实在让我心寒之至。”爹爹沉声说。

　　“心寒？”鬼姬大笑，以手拍着心口，“我这颗心早已天寒地冻，被冰封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心寒？再说了，如果这么舍不得你的宝贝徒儿，娶了她就是。”

　　爹爹脸色一滞。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鬼姬眼角一瞥，发现我立在爹爹身后不远处，故意笑道，“怕就怕在，你既不能娶她，又不愿将她嫁于他人。我就是要看你矛盾、痛苦，求而不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我脸色惨白，不知鬼姬何出此言，飞至爹爹身旁，以手拉扯着爹爹的衣袖：“爹爹，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我们走了，好不好？”

　　爹爹垂眸一瞧，神色放柔了些，俯首将我抱起在怀里。我如今只有八.九岁模样，身量矮小，也就无所谓男女之防，抱着他的腰，安心地躲在他怀里。

　　记忆中，我与爹爹很少如此亲近。原来，中了毒，竟是还能意外收获爹爹的关怀。看来，这毒中的还算值当。

　　爹爹点点头，抱着我往回走。我从怀里抬起脑袋，斜了鬼姬一个白眼。这个疯子，一定是嫉妒得发疯了，居然设计让我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嫁人，绝对是脑子有病的典型！

　　不过，这一路走来，我已是看开看淡许多，明白命运或许就是如此蹊跷，再倔强，再执着，有些事也是求之不得的。譬如，我与爹爹的缘分，惜言大神说的对，我们之间或许只能是爹爹与女儿的关系，我们一妖一神，爹爹能认我这个女儿已是仁至义尽，身为女儿的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爹爹脸色有些沉重，我知他心中必定是在为我担忧，便笑道：“不就是嫁人吗？难道我白灵珠会嫁不出去？”

　　爹爹抱着我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眉头微蹙，沉默了半晌，低声问了句：“灵珠，你真想嫁人？”

　　我心中暗自愁苦，若是我不想嫁人，又该如何呢？事已至此，我若不嫁，便会落得如鬼姬一般的下场。

　　脸上却是绽出大大的笑容，答得没心没肺：“反正迟早是要嫁的……也不在乎早晚。”

　　“迟早……是要嫁的。”爹爹叹息一声，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爹爹抱着我飞回山虚境。御狐大神和花芷紧随其后。用完餐后，爹爹陪着我在湖心亭赏了一会荷花，便出门去看广袤仙君了。听闻广袤仙君以一人之力，复刻太阳，艰难困苦，只怕最后会仙灵俱碎，魂飞魄散。

　　我心中叹息他为还报师父的恩情竟是要如此，更感念他为六界的牺牲。一人在湖心亭坐了会，心念乱走，又不免感叹世事沧桑，正欲起身离去，瞧见帝君渺玄与御狐大神立在远处，似是在交谈。不一会，御狐大神独自一人走入亭内，落座在我身旁，似是有话要讲。

　　我也就沉默着，只待他开口。

　　“你可知神尊大人体内潜藏着魔障。”他说。

　　“这魔障是什么？”我狐疑地问，想起许久前我被山虚境的邪魔控制，吻了爹爹时，爹爹便说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灵珠？你这样做，会激起我体内潜藏的魔障”，如今，御狐大神和花芷又怕爹爹妄动杀戮，引起魔障，这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事还得追溯到万万年前。”御狐大神说，“古早之时，天地初立，不分神魔，神亦是魔，魔亦是神，全在一念之间。当时的神明，也就是现在所称的古神，内心均潜藏着魔障，若是触动了，便会化为神魔，力量陡增千百倍，将全部的潜能发挥出来。只是原本相对于一般神明都称得上是无止尽的寿限，也会因力量殆尽而结束。神尊大人的父亲陵华大神便是古神的后裔，当年对战修罗时，杀伐屠戮，动了心中的魔念，一念之间成了神魔。也正是因此才力量陡增，能够对抗修罗大军，撑起结界，只是也因此殒了性命。”

　　原来，陵华大神再也回不去缥缈崖，是因为神魔化而将力量发挥殆尽，油尽灯枯了。

　　“你是妖，而神尊大人是神，若是结合，神尊大人不只要受神罚，神妖不两立，只怕一念之间，会激起他心中的魔障，一念成魔。”御狐大神继续说。

　　原来这才是他想说的，神妖不两立，神与妖是不能结合的。可笑，我在心中暗自嘲讽，那他自己和花芷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他忘了，当年因与妖私通长出了两只可笑的耳朵，还差点在香芙娘娘的设计下殒命。还是师父用我的血救的他呢。

　　我笑了笑，只道：“我明白的。御狐大神你过虑了。神尊大人是我爹爹，我怎会有非分之想呢。”

　　“你明白就好。”御狐大神略略叹息一声，瞧了瞧我的神色，“那你好好休息。”

　　御狐大神走后，我在湖心亭里吹了会风。想必御狐大神是来替帝君渺玄当说客的，只怕我又重演当年在神殿的胡作非为。当年，借酒消愁，醉生梦死，逼得爹爹不去娶亲，现如今，只怕我又会使出花样，逼得爹爹娶我为妻。

　　原来，我在他们心目中，竟是这般不堪？

　　也罢，谁叫我心中确实有过这样不堪的念头呢。好在，只是想想罢了。

　　我望着满池的荷花，迎风摇曳，姿态万千。一朵荷竟是如此逍遥自在、无忧无虑，而我呢，却是身不由己、听天由命。

　　四十九日之内，却是要嫁给谁呢？

　　从袖口中摸出白玉纹章，仔仔细细瞅了一会，这是在修罗界时，音弋让我保管的。我苦笑一声，她虽说过，“等你师父继承了帝君之位，我便替你做主，封你为帝后”，可她却没有等到，而我也没有机会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