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边调》十三缘水

6、你好不好

　　明副宗主气得似乎就快要晕了，颤抖地指着红衣男，哆哆嗦嗦地道，“你还想干什么……给我滚出我明宗！”
　　“别这么小气。”红衣男自顾自地往里走，“我说过我是来找人的吧。”
　　明宗主目色一厉，“适才阁下不是也已找着了？”
　　“不，别误会。”红衣男摊手，目中笑意微扬，“刚才那位虽是家妹，只不过在下此来却绝非专程来寻她回去的。”他眼角的余光似乎又瞟了瞟叶落知，笑意愈发地深了，“我是来寻，一位故人的。”
　　话音刚落，叶落知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阵晕眩，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可惜……还没来得及为娘亲扫一扫梧桐叶。
　　想着，叶落知轻叹一声，神智在朦胧间，还能听见长风焦急的呼喊声，还有明宗主沉怒的喝声。
　　公主，东楚皇室，楚尽欣。
　　我若再醒，势必与尔一报今日之仇。
　　夜幕苍茫，明星连缀成一片银河闪耀，于沉凉的月色下，落落生辉。
　　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叶落知只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像是小时候大夏天扎三日马步之后的感觉，酸痛绵软，似乎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一般。
　　她挣扎着侧眸，看向四周。
　　一室沉香木杳，紫烟香炉轻轻缭绕出几缕淡香袭面，陈设上简单地缀着几刻银白莲花，帷幔滚落出串串白云珠链，她卧在屋中唯一的一张软塌上，身上覆着一层轻若无物的天蚕丝被，以华贵的银线勾勒，装点出典雅随意的格调。
　　“醒了？你好不好？”男子的声音从室内那张山水写意银屏后传出，仿若是天与清香的倦懒邂逅，浮云一般悠荡出飘渺之音，恰似墨线勾勒而出的肆意一笔，笔锋勾起间，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破心散毒性挺烈，你纵然毒解，还需一段时日调养，内力短期内是用不上了。”
　　叶落知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是？”
　　“嗯……你不妨唤我子涯。”男子沉吟了一会儿，笑道，“长风那小子还在外间等着你，有什么话要传么。”
　　“就告诉他，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叶落知闭了闭眼，长睫轻轻颤动，宛如翻飞的蝶翼浮花般幻影如梦，“只是需要暂时避避风头，不要担心。”
　　子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好，我知道了。”
　　叶落知想要起身，今日答应了师傅要回去，她若迟了，又要忍受好一阵子的唠叨，无奈身上乏力，剩余的那些个力气只够她说话却不够她完成起身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她道：“你能不能，送我一趟？”
　　“暂时还不行呢。”子涯道，“我屋后有一眼暖泉水，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奇效，宗主既然把你委托给我了，我自然要把你治好了再放你走。”
　　“可我已经好了。”叶落知干脆道，心里那是一点心虚都没有，“再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穷得三天没见一点米粒儿，所以没钱给你当小费。”
　　“小费？”子涯拉开银屏，透过帷幔的朦胧瑰色，隐约可见他脚步轻轻地走过来，不知怎的，叶落知直觉地有些危险，忙道：“喂喂喂，我可没有穿衣服……”然而已经迟了，某人已经毫无避讳意识地拉开了帷幔，并且还堂而皇之地坐到她的身旁，笑道：“可我为你银针渡穴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过了呀。”
　　叶落知顿时怒极，好一个登徒子！借治病之名行非礼之实！正要义正言辞地要求他给她滚，抬眸的瞬间，却不由得一怔。
　　第一个反应是，这人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第二个反应是，她得赶紧计划一下人口脱生。
　　夜明珠的光晕流转，有那层纱梦幻般笼罩其上，透过那雕花的纹样，在两人周身迷蒙上一层淡淡的晦明光影，如此不可方物般涌动出旖旎流光。
　　他有着一双缭绕着云雾飘茫的眸子，恍惚间是那云淡风轻的淡冷光泽暗自闪动，更衬出他眉目间的雅致风华如冷花孤芳，绽放在天际云畔，笑看风云四起间浮梦一世，那冰花一般眩扬的唇角微勾，面色如玉般完美流暇，恰如天地间日月清凉的影，于岁月无痕时依旧静好，润色里寂然。
　　一袭低调的暗银色长袍，在这明山之上，除了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未着青衫的人，月白嵌边，素丝勾勒，如争辉银光，在熠熠间流连出万千佳色，而云袖处那一朵掌心大小的银白色莲花肆意地绽开莲瓣，花蕊袭香，也似有染露的华光映影，如此顾盼明芒。
　　他靠过来，叶落知似乎能嗅到海上花的风致在暗中流淌，犹如人间四月时节的残花伶仃，将云边也染上霞芒。
　　“回神了。”子涯笑着，似乎习惯地想揉一揉她的发顶，却在一半时顿住，“放心，我闭上眼了。”话落，他又淡淡地补了一句，“虽然我很想睁眼。”
　　叶落知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又猛地提了上去，这一来一回，再好脾气的人也要被激出三分火气来，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他生了一副这么伪装性极好的容色？使得他那一枚黑暗到极点的大黑心居然就这么被藏了起来？
　　“顺便说一句，近几天来你最好不要动气，否则伤势会好得慢。”子涯不急不慌地道，依旧是那该死的淡然，“所以，我特地在炉里加了点儿安神香，你好好睡一觉吧。”
　　叶落知一听更急，“喂喂，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我要求回去！”
　　子涯双目淡淡地看过来，半晌忽而一笑，笑里如阳下明花，变幻出细碎的迤逦波光，如此迷眩芒照，叶落知又是一晃神，便听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驳回。”
　　叶落知觉得脑中倦意袭来，眼前的子涯似乎转了好几圈儿，成了个八头七眼的大怪物，她兀自低喃了一句，便陷入了沉睡中。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没品的怪人……”
　　子涯静静地走过来，看着她熟睡时娴静温存的面容，眸中渐渐地涌出一层潋滟的温柔，云雾飘渺，便是无尽的深邃悠远，心意绵长。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不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