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边调》十三缘水

15、谈风茶阁

　　“好吧，你是觉得天上的月亮更为明亮，还是觉得繁星更是闪烁？”云际抬眼看了看日光，“其实本没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但古人称颂月景，却是甚多于星空。”
　　叶落知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肃然道，“你是想告诉我，我杀不杀她其实无所谓，但如果我真的杀了她却会显得我很没容人之度？”
　　“……”云际转眸看向路旁林荫，懒得再说。
　　话说过，三人已至了巷陌，温乐打趣地看着云际，“真想不到，你避世了这么多年，如今非但出关，竟又有了那入世打算。”
　　某女却依旧在纠结，“但不一样啊，杀了她我心里才会有报复的快感，若不杀她我心里才不会好受呀。”
　　“真有意思，你惹得起君氏么。”她正纠结中，旁边忽而有人静声道，“公子看上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不自量力的。”
　　叶落知抬眸，才发觉自己已坐入了一间茶阁，四处是茶香氤氲萦绕，玲珑羽屏垂幔流苏，镶着透凉绿玉的廷窗轩格透过微微朦胧起来的清阳，有种独特的宁静氛围。
　　而云际随意地靠坐在那薄玉纵横铺成的雕花席面上，把玩着一柄火画扇，那扇以白暖玉为骨，以真织蚕锦为面，银丝连缀成的浅淡辉光下，坠着一串不知何种质地打造的镂空链扣，衬着他完美如玉的指尖纹路，显得悠久而雅致，叶落知看了许久，这才想起问问，“这是哪儿？”
　　云际明显顿了顿，答：“谈风阁。”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那声音又毫无波澜地道，“你可知一己之力的无用无为？竟是妄想着以卵击石么。”
　　“首先，我从来没觉得我这点子微末的修为能做出什么天轰地裂的事情来。”叶落知摊手，表示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其次，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云际淡淡笑着看过来，“阿守，她八余年没来过山下了。”
　　于是那女子便有些不赞同，用一双静如止水的眸子看着叶落知，她分明觉不出那其中的半分情绪，似乎那就是一片死水，风过无痕，“我名莫守，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名。”
　　“什么叫八余年没来过山下？”叶落知立马不干，“你这是在说我很没见识？”
　　云际慢悠悠地收起扇面，叶落知隐约觉得那上面似乎写了几个字，但终究没看清，“大概吧。”
　　莫守定定地看她一会儿，道：“那么，请容莫守相问姑娘几个问题，这天下分几国？成几家？国风几何？谁人把酒？逐鹿何由？”
　　叶落知默默地垂首，用杯盖拂了拂掌中清茶，半晌沮丧道，“不知道。”
　　云际摇摇头，只轻语，“还是和以前一般的性子。”
　　“当今天下乱世，这三国四家里，楚文川武汉筹八方，到是成就了一番盛世佳话。”那妖娆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有身着红衣的男子从那后面探出身来，恰如大片的罂粟弥天盛放，散落下阵阵血红花雨，致命而梦幻，呦，楚尽欢，我们在谈论灭你国亡你家的事情耶，你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或者干脆不动声色地听完么，看来你果真不同凡响。
　　某个不同凡响的人坦然地坐下，大有我是主你是客的架势，“至于把酒之人，好久不见西汉君太子和中川习政王的傲世风采，可惜了哈。”边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持起茶盏一饮而尽，“至于逐鹿嘛……”
　　云际手指一顿，便是笑笑：“总有机会的。”
　　“对极。”楚尽欢曼声道，“你若能助我毁了这东楚国祚江山，岂不更好？”
　　满室静寂，叶落知凝了凝神色，直觉接下来的事情听了是祸，她只是来报一毒之仇，却并非想要亲身参与进那血流成河的改朝换代，于她来说，那不过是她过路的风景废墟，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亲手推翻这高楼筑了那荒芜。
　　“明正帝的诏书上恐怕早已写好了名字，你又是何必？”云际起身往熏炉里添了些香，铜鼎瑞兽，闪烁着青铜独有的森然光泽，亦如此刻那皇室暗影，正如洪荒一般欲要将天下人人淹没。
　　“为了她，你会这样做的。”楚尽欢笃定地笑道，他笑意里藏着五分虚实三分苦涩，苦涩中含了七分殇然两分欣悦，总之遍是那叶落知所看不懂的情绪，在暗暗波动。
　　云际负手看向窗外明光，阁楼下温乐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在源源不绝犹如魔音贯耳，他随意挥挥手，“把楼下那货扔进小公主府邸，你知道该怎么做。”
　　莫守冷静地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下楼去，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一阵打斗声外加吵架声，当然，打斗声是两个人的但吵架声只是一个人的，这个人是谁？自然是此时此刻那个逐渐远去的声音的主人，叶落知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为他默哀了三秒钟并决定以今天勉为其难地不吃烧鸡改吃鸡腿作为自己对他的真挚祭奠。
　　“听你这样说，我便也放心了。”楚尽欢慵懒地靠着木椅，墨发随意地用根红簪束起，他彼时低笑如妖孽乘风，带着那一如既往地虚妄之感，似是那深锁于重斓深处的心事一般，永不为人知晓分毫，“只要能把你拉下水，要了我的命也是心甘呢。”
　　叶落知揉了揉额角，终于忍不住插话，“抱歉，现在我能了解一下情况么？”
　　云际垂眸，深深浅浅的云雾遮掩连缀成沧海，那一室檀香茶韵里，他这样淡声问她，“你相信权利么？”
　　“信。”叶落知道，“权利予人一切，亦埋葬一切。”
　　“东楚皇室中有个惯例。”楚尽欢理了理衣襟，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随即开始缓缓言道，“当某一代的皇子们死光光了的时候，皇女是被允许荣登大宝的。”
　　云际只倚在窗前，有意无意地叩击着窗台。
　　“这事要从大公主的母妃芳邪说起，你可有听闻过当年‘百香芳然处，一花独具邪’的芳邪皇妃？”
　　叶落知乖乖摇头。

作者有话说

　　想起那一句‘至芳则邪’的话来，大抵便说的的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