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天下》墨陵倾

5、第四章

　　初七清早，墨清悠、秦覆雨与凌锦绣三人轻车简行自沧海楼启程，临行前，墨清悠将沧海楼之事暂交由翻浪云主理。

　　三人从洛阳走陆路连夜赶到了江夏府，翌日在昌翎渡口登船，沿江东下，算来再行上三四个时辰左右就能抵达金陵府的栖霞渡口。

　　沧海楼所饲养的信鸽自幼就被喂以青蚨，擅于辨气识途，是以秦覆雨身处渡船之上，楚冠秋的信鸽还是稳稳地停上了她的掌心。

　　信鸽飞来之刻，正值天色入暮，落霞纷飞之时，三人正凭立船头，欣赏着眼前这一幅山峡水间的黄昏胜景。

　　“楼主，这江上水气重，我回房去取件外衣给您披上，免得受凉。”凌锦绣甚是识趣，得了墨清悠的颌首款款退回到了船舱里。

　　“这些女子里就属锦绣最知情识趣，有时候想来，我真有些舍不得就此弃了她。”似是被江面上氤氲的水气迷离了眼，墨清悠明眸里扶摇起一片朦胧，让人越发看不真切。”若换成是你，将会如何处置她？”

　　秦覆雨解着竹筒细线的动作稍顿，“对待这种存有异心的人，一剑诛之。”

　　墨清悠转眸，幽幽地看定了秦覆雨，突然一转话锋，“这一次冠秋的信里又说了些什么？”

　　秦覆雨一怔，墨清悠那幽深的眼底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只觉得心头莫名一沉，低下头，从竹筒里取出纸笺展开，凝声念道：“靳晗玉之女靳流苏，初六夜归阁……”

　　“靳晗玉的女儿？”墨清悠嗤然轻笑，眸光却已收回到身前，这山色江景虽美，此刻已难深入她眼底，“袁管二人是如何反应？”

　　“霍封正其名，袁管二人迎之入阁。”秦覆雨将剩余的内容逐字念完，一凝指，将纸笺碾碎甩袖抛入江中，方才问道，“楼主觉得这个靳流苏有问题？”

　　“靳晗玉确实有过一个女儿，但不幸夭折在襁褓之中，此后，他夫人再无所出。”墨清悠的唇角挑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若你真有一个女儿，为何要对众人宣布她已死呢？”

　　秦覆雨沉吟道：“莫非……莫非他是想保护他女儿？”

　　“离江湖之远，确实能避过许多纷乱。”墨清悠先是点头，复而又摇头，失笑道，“如你这般想法，自然觉得靳流苏是出现是理所当然，但偏偏靳晗玉是个多疑的人。”

　　秦覆雨心头微动，恍然道：“楼主的意思是，以靳晗玉的性格，他女儿之事是不会假手于人的，那么，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墨清悠睨了秦覆雨一眼，点头，“不错。”

　　秦覆雨神色微凛，凝眉道：“正因为靳流苏出现的这样及时，才显得此人大有蹊跷，楼主，可要命楚堂主再探靳流苏的底细？”

　　“看来有人和我们一样，盯上了江南这块饼。”墨清悠朝着她摆了摆手，唇角笑意渐深，“靳流苏，希望你会是一个有趣的对手。”

　　烟雨飘渺阁，聚英堂。

　　堂内茶香四溢，清雾袅袅地从半盖的茶盏里扶摇而起，这本该一派品茗的闲淡，却因着座上三人肃然的神色而笼上了一层凝重。

　　“据探子回报，墨清悠昨日辰时动身，带着秦覆雨往江南来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今夜就能抵达栖霞渡口，等初十那日就该到临安府了。”坐在左手位的袁子木缓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扫过管达，最终落在首座的靳流苏身上，“她早了一日到临安城，世侄女，三弟，你们有何看法？”

　　自那夜霍封与袁管二人细说了事情的内情后，袁管二人各怀心思地认下了靳流苏烟雨飘渺阁大小姐的身份，自此后，阁中之事皆事无巨细地知会于她，俨然将她当成了未来阁主，但事实上，阁中实权仍是牢牢掌握在这二人手里。

　　“沧海楼雄踞江北，多年来与我烟雨飘渺阁隔江并立，多年来互有高下。”飘渺的白雾，清倦了靳流苏淡漠的容色，她静静地听完，淡然说道，“一介女子能统领江北群雄必有其不凡之处，不过流苏初来乍到，远不及两位叔叔对墨清悠知之甚深，此事不敢妄言，全凭两位叔叔做主。”

　　“二哥未免过虑了，只消派人暗中留意她的行动便是，这里是江南地界，料她也掀不起大风大雨来，此等小事，就交由我来办吧。”管达说到这里，目中精光一闪，灼灼地盯了袁子木一眼，“二哥最该操心的是兰陵之事，若不能在大哥头七之前将其擒拿，我烟雨飘渺阁颜面何存。”

　　靳流苏神色微动，声音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三叔所言极是，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拿下兰陵，套问出幕后元凶，不知此事进展如何？”

　　袁子木抚着山羊胡子，神色越发凝重，“我已通传了江南的大小帮派，务必广派人手打探兰陵的下落，到今日为止，兰陵仍是音讯渺茫，仿佛在这个江湖中蒸发了一般。”

　　管达脸色生寒，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是对此说法大有不满。

　　靳流苏瞥了管达一眼，迟疑了片刻，缓声道：“侄女这里有个主意，不知可否成行？”

　　袁子木眼色一亮，鼓励似的看着靳流苏，“世侄女但说无妨。”管达低垂着眼，看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江湖之大，单单以我江南群雄之力难以穷尽，不如在爹头七之日，广邀天下英雄帮手……”

　　“不行。”她话音未落，管达就拍案而起，面色冷沉，“这件事是我们的家事，若是让外人插上一脚，岂不是让外人背地里耻笑我们无能？！”

　　“三弟！”袁子木颇有警告意味地扫了管达一眼，再看向靳流苏时缓了声音，“世侄女接着说。”

　　“三叔误会我的意思了。”靳流苏轻叹一声，“我们只是借助天下英雄的力量查探兰陵的行踪，至于之后的事，必然不会再去劳动他人费心费力了。”

　　“世侄女所言不差，为大哥报仇才是最紧要的事情，我等稍稍抛却些颜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袁子木微微扯了扯嘴角，“三弟以为如何？”

　　“二哥心中已有了主意，何须再来问我？”管达冷冷地瞪了袁子木一眼，转身往堂外走去，“剩下的琐事二哥做主就是了，我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

　　说罢，也不管堂上两人的反应，自顾自地沉步离开。他刚出了聚英堂，在门外候了许久的义子周冲赶忙上前，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达脸色骤变，带着周冲大步流星匆匆而去。

　　靳流苏见状，微微蹙了蹙眉，少了扶摇的茶气遮掩，她神色间不经意地漏出一丝倦色。

　　“世侄女，你为大哥守孝已经两夜未眠了，这剩下的都是些琐碎之事，我就不烦你一一过目了，今日就此打住，你也好早些回去多多休息。”袁子木关切地提议道。

　　“那就烦劳二叔多多费心了。”

　　袁子木起身，送靳流苏出了聚英堂，喊过早就候着的丫鬟冬儿，对着她仔细叮嘱了几句，才目送着靳流苏翩然离开。

　　“二阁主。”苏白衣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同样望着靳流苏远去的方向，轻声问道，“你真的相信她是靳阁主的女儿？”

　　“白衣，你是聪明人，这次怎么糊涂了。”袁子木微勾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支持这世侄女接任阁主之位的。”

　　苏白衣的眼神深了深，颇有玩味地勾了勾嘴角。

　　袁子木一甩袖，负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起来，而苏白衣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走了一会儿，袁子木突然低声问道：“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处理得干干净净。”苏白衣神秘地低低笑了笑，“顺手还生了一把火。”

　　“三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袁子木满意地看着苏白衣，颇见惋惜地轻叹了一声。

　　他与管达一样都不是很信服靳流苏的身份，不过信不信是一回事，行动与否又是另一回事，他这三弟即日就派出弟子上巫山神女峰求证，可惜那弟子注定是有去无回了。

　　噗~开了一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