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
纳赤台宛若架在沙松乌拉山与博卡雷克塔格尔山之间的白玉盘，将神圣的昆仑泉高高托起，同时托起的还有这西域的霸主——逍遥宫。
这终年冰封霜接的雪域高地，刚刚送别了一场历经数月连绵的风雪，总算迎来难得的放晴，只是这阳光照在身上，微微的暖意里还透着些许清寒。
柔和的光线拂亮窗棂。
尹琉璃悠悠转醒，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旁边的位置，随即她的手就落入一片温热里，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那人投来的温柔目光，就再也舍不得移开。
淡光斜斜地打在这人的侧脸上，将他清隽的面容洗得片尘不染，如同一方尚未经过任何雕琢的玉石，透出一脉最纯粹的温润。
然而，这高尘绝世有如谪仙般的人偏偏有一个霸气的名字，殷凤来。
有凤西来！
在他出生的那一日，赤那台连绵数月的风雪骤停，暖日破空而出，他的父亲，逍遥宫的老宫主殷泽认定这是他的降生而带来的祥瑞，于是为他取名凤来，期许着他长大之后能领着族人们走出雪域，重返中原故土。
殷凤来微微倾低了身子，牵起尹琉璃的手将它重新放回到温软的锦被里，另一只手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掌心里涌动着阵阵温热，直滑入尹琉璃的心底漾出点点的甜蜜，她浅浅地弯起唇，可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瞬间退了去，偏头往软枕里埋了埋，犹疑了片刻，不舍地将手从那温热的掌心里缓缓抽离，“宫里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凤来……你不用特意陪着我的，让素荷进来就行了。”
殷凤来眉心微缩，他当然明白尹琉璃会这么做的原因，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疼惜，“傻丫头，有岳父和闻人在，哪里还有那么多事要我去做的，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今天不是我陪你，而是要你来陪着我，不然我都不知道今天能做些什么。”
这不是殷凤来第一次哄她，他哄了她无数次，可每一次都如同初次听闻那般的感动，一种浓烈到心酸楚着却更甜蜜着的感动。
淡淡的湿意在尹琉璃的眼眶间漫开，她咬着唇，半晌才微微松开，轻柔的声音里尤带着一丝哽咽，“凤来，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碧鸢花，好不好？”
殷凤来微微一怔，盈满温柔怜惜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如风乍起，吹皱了水面，“后园的红梅开得正盛……”
尹琉璃蓦地坐起身来，锦被因为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微凉的空气趁机袭上她的肌肤，她不禁畏缩了一下，眸光却有些倔强地迎上那人，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不愿我沾染这些，可我也不愿你独自承担，我想陪着你，一起经历这一切。”
藏民素来排外，却对这人格外尊重，都说他生来就有一双佛陀的眼，含着怜悯世人的慈悲光芒，而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要一手挑起烽火狼烟。
碧鸢花，逍遥宫的圣花，当它盛放的时候，就是逍遥宫东进中原之期，无论结果如何，杀戮总是无比避免的，而这也是这人最不愿看见的。
殷凤来的眉心拧得更紧，唇角微微颤动，正当尹琉璃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沉默着地侧过身，抬手取下了挂在床边架上的雪绒裘衣为她披上，双手在她的肩头紧了紧，才慢慢地退开。
“你身子弱，小心又受凉了。”他轻声的责怪里掩不住那一抹感动的颤意。
尹琉璃抬起手，在半空里迎握住殷凤来想要退开的双手，满含柔情的眸光凝成无形的指尖，细细地抚过他眉眼间的每一寸，想要为他化散那里承受着的沉重。“你总是皱着眉，再这么皱下去，就不好看了。”
殷凤来压下心间翻腾的波澜，反手轻轻回握住尹琉璃，唇角渐渐挽起，给了她清清浅浅的一笑，好似春风化雨，说不出的温煦动人，“好，我们一起去看碧鸢花。”
尹琉璃闻言，微凝的容颜渐渐舒展，化成温婉的一笑，她向着床外探了探身，朝着门外扬了扬声音，喊道：“素荷。”
名唤“素荷”的侍女早已候在房外，此刻听到传唤立刻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升腾着热气的铜手炉，向着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宫主，夫人。”
“素荷，过来为我梳妆。”尹琉璃边说着，边要起身下床，哪知被殷凤来给按了回去，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取了铜镜与发梳，再次回到榻边，见素荷已将铜手炉递到琉璃怀里就挥手示意她暂且退下。
“凤来，你这是……”尹琉璃有些不解，待瞧见他手上的铜镜与发梳，顿时明白了几分，秀眸里渐渐渗出几许迷离，仿佛是在回忆什么。
“都有好久没有为你亲手梳发了。”殷凤来有些歉意地说着，手中内力一涌，直到镜柄温热才放心递给尹琉璃，尹琉璃接过，镜柄的温度直透入心底，更添颊上的嫣红，她将铜镜侧翻些许，让那人的身影也能映入镜中。
镜中互望，殷凤来微笑着撩起她耳边垂落的一缕发丝，轻柔地纳入掌心中，尹琉璃的发质极好，宛若一块上好的黑绸，令他爱不释手。“我这手都生了，要是疼着了可要告诉我。”
尹琉璃抿唇浅笑，犹如春花在枝头绽放一般的娇艳，“我还记得你头一次为我梳发，众姐姐妹妹看见后都央着我为她们也梳上一个，后来我说那是出自你手的，她们惊讶的表情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傻丫头，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去江南，在某个小镇上建一座小屋，屋前有一方碧池，池上横着小桥，小桥、流水、人家，里面还有我和你，到时候我就天天地为你梳发画眉，梳上一辈子，画上一辈子。”
清越而温润的声音慢慢描述着，似是春风吹融的溪水缓缓淌入尹琉璃的心底，也让房内顿时盈满一片暖意。
长空湛然，苍鹰劲飞盘桓，自由肆意。
漫漫雪色里，殷凤来凝神扶着尹琉璃踏雪缓行，不时低声耳语，等他们来到昆仑神泉边，发现早已有人站在那里，望着泉水陷入沉思。
清冽的泉水从泉眼中不断喷涌而出，于半空绽起一朵清透的水莲，转眼又化成碎玉清越地落入一泓清波间，这便是万年来不曾封冻的昆仑神泉。
“爹。”同一声爹，殷凤来淡然，尹琉璃却有些怯然。
尹追闻声望来，眼中尚有几许思虑未及散去，他对着殷凤来微微一点头，转眼看向尹琉璃，横眉就先竖立了起来，“明知自己的身体不好，无端端地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尹琉璃眼色微黯，下意识地往殷凤来温暖的怀里缩了缩，殷凤来轻柔地抚着她微颤的肩，和煦的眼眸顿时浮现一抹冷色，正要出声，却被尹琉璃抓紧了手，一低头，看见那人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殷凤来无奈，和缓了语气，“是我见天气难得晴好，就带着琉璃出来走动走动，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儿，就顺便过来看一眼碧鸢花。”
“嗯。”尹追看了一眼尹琉璃缩在殷凤来怀中的样子，突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转过身继续望着喷涌的泉水，微微又有些失神。
“凤来，爹好像有什么心事？”尹琉璃微仰着头，贴近殷凤来的耳边低声说着，秀眸却是时不时地扫向尹追，眸底有化不开的担忧，“会不会是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殷凤来也是奇怪地看着尹追的背影，那背影里凝着一抹沉重，看来尹追有事瞒着他。
“你怎么忘了前几日才看过她传来的平安信，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殷凤来弯唇淡淡一笑，牵着尹琉璃慢慢地走进昆仑泉，柔声叮嘱道，“泉水寒气太重，你不能靠得太近。”
尹琉璃依偎着殷凤来，极目望向泉眼，泉眼幽深，隐隐透出一点碧色，随着水流的涌动而浮沉不定，却始终在泉眼处徘徊。
这一抹碧色极为浅淡，若不凝神而视，是决计发现不了的。
这抹碧色，正是逍遥宫的象征——碧鸢花。
江湖传言碧鸢花只生长在博卡雷克塔格尔山的山巅，其实不然，真正的碧鸢花是生长在昆仑泉的泉眼之上，至纯的泉水却灌溉出至毒之花，世间神妙实在是令人惊叹。
尹琉璃只能瞧见一抹碧色，但以殷凤来的目力，却能瞧见有一缕血色宛若丝线般横亘在碧色之上，待这缕血色被碧色完全吞噬，就是碧鸢花花盛之日，也是碧鸢花至毒之时。
“凤来，碧鸢花真美。”尹琉璃感慨地说道，话音才落，尹追严苛的目光就直射而来，惊得她惶然偏过头，咬唇不敢再语。
殷凤来不着痕迹地往两人之间挪了挪，为尹琉璃挡去了尹追的目光，是以两人都未发现尹追的目光里还有一丝欣慰晃过。
“凤来，离花盛之期不足两月了，往后你还要多用些心放到大事上，不要过分劳心在一些无谓的小事上。”尹追意有所指地说道。
殷凤来能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微颤，他屏气压制住心中的不快，沉声回道：“多谢爹的教诲。琉璃也出来不少时间了，我先送她回房。”
“爹，我和凤来先回去了，这里寒气重，您也早些回去。”
尹琉璃的声音轻而怯，却一字不落地听在尹追耳里，他心中微微一动，柔和地回了一声“嗯”。
殷凤来拥着尹琉璃慢慢走远，融成雪色中的一点，逐渐消失在尹追的视线里，他紧紧地攥了攥藏在掌心下的纸笺，忽而沉沉地一叹。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