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弄央

2、进县小夫妻

　　顾宁坐在院中叹气。
　　回春堂近几日生意萧条，只卖出了几味药材，进账极少。小儿子顾诚整天哭闹不停。更难过的是，夫君重病，日日夜夜咳嗽，让她心中难安，这是她现在生命里无法承受的最大打击。
　　进县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一场大雨瞬间就要来临。
　　她就这样坐了良久，大儿子阿忘睡眼朦胧从房间走出来，懵懵懂懂过来问她：“娘，你怎么还不睡啊？爹爹一直在咳，你说他是不是要死了？”顾宁一巴掌拍在他的小脑袋上，“你这孩子净瞎说，快回屋睡觉去。”
　　夫君的咳嗽声隐约从房内传来，顾宁心中煎熬：自己多久没有这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了，这几年一直过的平静安稳，现在遭遇这样的变故，生活似乎因为夫君的病而变得一团糟，夫君一病，医馆无人看诊、小儿子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家里气氛的沉重，才会一改往日的乖顺，常常哭得声嘶力竭吧。
　　她抬头望了望天苦笑：看来老天始终都不肯原谅她。
　　现在两孩子都已经睡下，顾宁抹了抹眼泪，一进门便对上夫君一双含笑的眼，她摸了下他因咳嗽而微红的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夫君，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呢，看来你过不了多久就能康复了，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将顾宁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脸上，气犹若丝：“娘子，我是大夫，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没多少日子了，我晓得你还不能接受……”
　　她立马捂住他的嘴，声带梗咽：“你乱讲，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个骗子，谁许你生病的！谁许你死的！”边哭边锤着他的胸口。力气不大。
　　顾云卿看着眼前哭泣的妻子，恍惚间与多年前独自垂泪的少女的身影重合起来，葛地心口一疼，猛地将顾宁拥入怀中，眼睛赤红：“宁宁，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你不跟着我……”
　　“不不不，是自己我愿意的，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我以为自己能给你幸福，却不料现在要丢下你跟孩子，我对不起你……”最后他泣不成声，流了一脸的泪。
　　“阿城和阿忘还那么小，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了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
　　黑暗中，他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她，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早上，顾宁送完阿忘去学堂，一人走在街上，卖肉的黄大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顾娘子，你还好吧，顾大夫的病好些了么，你也不要太担心，顾大夫这么好的人，定能好起来的。”顾宁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黄大娘瞄了瞄的顾宁的神色，觉得自己兴许说错话了，干嘛提人家的伤心事。便道：“咱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大娘也没啥好东西，你带点猪肉回去，给阿忘他们补补身子，小孩子多吃肉好啊。以前你们帮我家这么多忙。也没啥好回报的。”说着便把一块猪肉的绳子放到顾宁手中。顾宁推脱不得，只好接下。
　　“谢谢大娘了，夫君还等着我照顾，我先回去了，您忙啊。”
　　黄大娘摆了摆了手，“回去吧，回去吧。”她望着一身布裙，手提猪肉却难掩美丽和贵气的顾宁：哎，这造什么孽了，这一对玉一样的人咯，也不知哪家有钱的公子小姐私奔到这。以后顾大夫去了，这仙女般的顾娘子带俩孩子怎么过啊……啊呀呀，呸呸呸，我老婆子说什么胡话，卖肉了，卖肉了……
　　五年了，由于顾云卿多次义诊，乡亲们有时看病没钱，他也不急，付钱就接，不给也不问，免费诊治，免费抓药。这里的人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加上顾宁读的书多，常给孩子们讲故事且为人大气雅致，温和热情。因此乡亲们对顾宁夫妇印象很好。现在顾家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深感惋惜。
　　五年前，顾宁夫妇初到进县，人们惊艳于他们的气质和长相。那时阿忘还尚在顾宁的腹中，不到三个月，并未显怀，而顾宁还是少女打扮，并未盘发。试想在这样如此偏僻的小县城，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也是素着一张脸，头上朱钗不多，然姿容出色，一颦一笑，皆是风景。一身看不出料子的白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衣袂飘飞，美妙绝伦。一下子让当地四肢粗壮、皮肤黝黑的女子无地自容。当地男子见她，更是惊为天人，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却又不猥琐。当一青年走近腆着脸问：“你是仙女么，好美哇！”时，顾云卿冷淡的声音传来：“请兄台自重。”男人们才注意到顾宁身边同样相貌出众的且早被当地女子盯了好久的顾云卿。春日暖阳之下，白袍男子静立于喧嚣的长街上，长树玉立，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人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也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到这里住多久。直到一个月后，回春堂的开张，人们猜测他们大概是要此地长住了。
　　回春堂初开之际，生意并不见好。人们好奇他们的身份，却不相信外乡人的医术。且当地早有一老大夫为人看病，只是似乎医术不精，只能看些小毛病。人们一旦重病，要不等死，愿意折腾的且生活还算富足的也可跋山涉水进大城去诊治，不过由于路途遥远，到了那，人早死了。所以很少有人这样做。
　　然而这并未影响顾云卿的生活，他安安静静坐于医馆，或看书，或配药。当时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事便是替顾宁调理好身子，为她安胎。并不关心其他或者说不在乎。
　　形势的变化发生在三个月后，此时顾宁腹中胎儿已稳定。城中一猎户陈大壮因被猛兽袭击，伤口感染，高烧不退。老大夫束手无策，人们迫于无奈，只好上回春堂找上了顾云卿，救回了陈大壮的一条命。因此，顾大夫在当地县城名声大噪，他们被当地居民彻底接纳，从此居民看病都到回春堂，他们在进县也算是彻底安家落户了。
　　七个月后，顾宁在进县顺利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孩子名曰“顾忘”。
　　顾宁再出门已经盘起了头发。人们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原来是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