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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五

      一别便是一个多月,这是吴邪没有想到的。那个下午好比午后小憩时不慎陷入的一场梦,梦境被迷离的光塞满,他花了眼,光里仿佛洒了陈年佳酿,他醉得一塌糊涂。张起灵无所不能,宛若天神,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那时候吴邪觉得世界上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两个人相爱了,一切都是无关痛痒的,灰白的。张起灵说暂时不见,那就不见,要他等,他便等。然而诉衷情之后的分离仿佛一张空白的卷轴,即时的浓情蜜意融进时间里,纸卷被打了蜡,什么也涂抹不上去。再久一点,蜜汁蒸发,空气中的糖分也被北风卷走,剩下的只有一纸荒芜,近乎惨白。若不是手上几本书上还有张起灵恣意潇洒的笔迹,他简直要相信那天仿佛美梦一场的比喻成了真。
      假期来临,寒意渐浓,破旧的巷弄里,老街上,饥寒交迫的贫民沿街乞讨,或是外出恳请好心人给点活干,即便如此,冻死饿死的也不乏其数。租界里的先生女士们披上时髦的大麾,缩在咖啡馆里抱怨这见鬼的贼天气,热气把妇人们娇嫩的脸熏得粉扑扑的,像不慎沾了番茄酱的去皮水煮蛋。先生们手持一份最新的报纸,或谈论最新股市行情,或对时政评述一二。吴邪同叶成等人参加了阿宁家的茶会,间或去趟唱诗班,再或到南京路听一场戏,看场电影,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便嫌天冷不乐意出门了。每日睡到日晒三竿,听几首流行音乐,看文锦和太太们打牌——剥开层层叠叠裹着蜜糖的战火硝烟,拣出一切有关张起灵的时事。剩下的时光便尽数交给书籍了。
      年关将至,他给家里写的信刚投出去,又有信来了。从北平寄来的,是许久不曾联络的解雨臣。两人是儿时玩伴,交情颇深,即便分隔两地也少不了书信往来,吴邪来上海前还给他写了信,只是到了上海却又忽略了这事,现在解雨臣来信,更让他觉得失了礼数了。吴邪拆信时有些忐忑,读信时才知道多虑了,解雨臣待他,向来是同自家兄弟无异的,当然不计较繁文缛节。信的开篇便把吴邪打趣挖苦一通,说白了就是抱怨他跌入大上海这个温柔乡里便忘了一起掏过鸟窝,挖过地洞,斗过恶狗的难兄难弟。随后语气渐趋平和,谈及学业,家事琐碎,又问起吴邪的情况。最后邀请吴邪年关后到北平一聚。吴邪阴雨一个月的心总算照进些许阳光来,忙不迭提笔回信,道歉卖乖,新学校的情况,打算留洋的事也透露一二,内容与家书相差无几,陈述语气上却多了几分顽劣与自我调侃。一通肺腑之言写下来,倒真想念起解雨臣来了,将近收篇时又念及张起灵,便不明确答复邀请,暂时拖一拖。
      转眼就是除夕,佣人们都回家了,这一来就只剩吴三省夫妇和吴邪三人,吴三省准备订餐,倒是文锦心细,几经思量后把老痒母子俩请到府上,这一来,非但平添几分热闹,两个女人搭手,也足够张罗一桌年夜饭。吴三省不拿架子,文锦为人也平和,席间自然不见生分,吴三省也问起老痒学习的事,老痒母亲笑道:“成不了气候,哪能跟侄少爷比?”
      吴三省道:“千万别这么说,这小子决计夸不得,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我们说什么也不顶用了。”
      老痒母亲道:“侄少爷打小就聪明,我是看过来的。”
      吴邪想起当年欺负老痒的种种恶行,不由心虚起来。老痒也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似的,嘴角一咧,手里夹一只鸭腿,朝他看过来,眼神有些幸灾乐祸。
      吴三省素来把吴邪当亲儿子看,眼底也压不住笑意,嘴上却道:“机灵劲都用到玩乐上去了,我倒是希望他把那些头脑用到学习上来。”
      文锦道:“子扬你们感情好,就要互相督促,碰上什么事了,能拉便拉一把。不是我多话,你们这个年纪,头脑不成熟,就容易范事。”
      吴邪笑道:“我俩要有范事的能耐倒好了。”
      老痒道:“可……可不是,太太你不知道,老吴见……见到女人,跟……跟旧社会的大姑娘似的。大气不敢出。”
      吴邪脸色一臭:“都跟你似的?那尾巴摇得,我都怕咔嚓一下断了!”
      叶成这些贵公子哥虽然年轻,但身处这样一个圈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背后免不了被太太们作为牌桌上的话题。再数一数他们老子的行径,把男人骂个通透。文锦听多了,纵使吴邪表现良好,举止温文儒雅,没有风流气,也免不了担心被阔少爷们带坏。但想归想,拿到台面上说,她也经过了一番斟酌。当下听老痒这么说,暂时放了心,笑起来道:“小邪也得跟子扬学习学习,但凡绅士,在姑娘面前是彬彬有礼却不可扭捏的。”
      吴邪委屈了,苦笑道:“怎么老痒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也是有女性朋友的,阿宁你们也见过,几时见到我扭捏了?”
      老痒也和阿宁打过几次照面,当即揶揄道:“你把别人当姑娘看……看没有?”
      吴邪一愣,第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随即觉得有些对不住阿宁。
      吴邪吃瘪,倒把桌上三个长辈惹笑了。
      文锦道:“那姑娘倒是生得漂亮。”
      吴三省对文锦道:“早些年她还小,我就在你父亲那里见过几次,这孩子城府极深。你且再看吴邪,哪里应付得来那等女人?”
      吴邪面子上挂不住了,忙道:“哪里应付不来?我可不曾见她算计过我。”
      文锦见状不妙,忙不迭打圆场,笑道:“今天不说不高兴的。小邪最近都溺在书房里,不如说点书中趣事来听听?”

      爆竹声中一岁除。
      饭后,鞭炮声此起彼伏。吴邪和老痒趴在窗前看零星的小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新年计划。客厅里文锦把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向屋外的炮竹声发起反抗——尽管微不足道。吴三省催吴邪和老痒到院子里放鞭炮,两人加了衣服,全副武装完毕,门铃忽然响了。老痒吴邪两人便加紧脚步出去,开了门,才知是陈皮阿四那边的来的人,厨子做了荷叶糕和葱包烩,便送一些过来。吴邪只觉这人眼熟,却说不清哪里见过,心不在焉地邀人进了屋,文锦和老痒母亲把吃食拿进厨房再蒸。那人在客厅喝了口热茶,便起身告辞,家里没有佣人,吴邪自然又亲自送人到门口,方便锁门。这次老痒嫌冷,天又黑得厉害,惫赖不出来。吴邪带那人出了大门,又把谢词重复一遍,让他带话给陈皮阿四去,那人满口答应,却没马上走,变魔术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本略显破旧的书,吴邪接过来,刚要开口问,却忽然想起与这人在哪里见过面了——张公馆,这不是张起灵的佣人么?那天管家给张起灵送了汤以后,多数时候是这人在伺候的。
      张起灵在陈皮阿四那里?
      想多问几句,那人却匆匆忙忙走了。
      把书本收到大衣内包里,吴邪迫不及待回了屋。老痒正被吴三省拖着在沙发上谈实事,吴邪以上楼找件东西为由,一溜烟钻进卧室,随手将门上了锁。几乎是踮着脚跳到书桌前的,吴邪捻亮台灯,迫不及待掏出书本。
      泰戈尔的《飞鸟集》。书皮有点旧了,却不见缺损。吴邪左胸腔里的东西已经像开春时的麻雀一般兴奋起来,翻开书页浏览,一行行英文语句周围有张起灵字迹书写的注解。重点词汇还有特殊标注,句子有直译和意译,就是学校里最认真的同学的课堂笔记也难有这么仔细。吴邪的翻页的速度逐渐加快,手轻微颤抖起来。呼吸频率略显急促,恨不能将这小小的本子生吞活剥了,藏进肚子里,哪怕死亡也不能将它剥离出来。直至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纸条静悄悄地躺在书皮内面,吴邪急促的呼吸骤然一滞。
      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墨迹间仿佛都还渗着执笔人的指温。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农历甲戍年,民国二十三年的第一个黑夜,吴邪枕着巴掌大的诗集入睡,一夜无梦。

      自辛亥革命以来,政府三令五申以元旦为春节,这旧历春节在上层人士里是不入流的。在更激进的人士眼里,此乃落后之传统文化,同跪拜作揖一样,是封建主义的残留物,理应摈弃。也有吴三省这等守旧人士,同贫民百姓一般排斥新历春节,吴邪接受新式教育,在这一点上,却也守旧得很。纵使吴三省不待见陈皮阿四这个岳父,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失了礼数。年初一,吃过午饭,待司机回来,便带着文锦吴邪到陈公馆拜年去。
      雪还在下,吴三省一行人披着一身寒意进入陈公馆,朗风和叶成父子已经陪老爷子在沙发上喝茶了。阿宁在一旁弹钢琴,吴邪也听不出是哪支曲子,沙发上的人倒是颇为享受的模样。礼送上,吴邪叫了声“四阿公”,当即得了个红包。长辈们谈些无关痛痒的闲事,陈皮阿四言语刻薄,又倚老卖老,连吴邪都能察觉话里的刀光剑影,叶先生和朗风跟着陈皮阿四办事,自然装傻受着,吴三省哪里肯吃哑巴亏,一个太极打回去,陈皮阿四又岂会罢休,再回砍过来,到了最后,矛头都聚到吴三省头上。
      茶凉了,吴邪起身去换。
      陈公馆有几个佣人没回去,那个杭州厨子也在,昨天送来的甜点想是出自他手上。吴邪要沏茶,他便追过来接手,被吴邪挡了。厨房离客厅有一段距离,吴邪漫不经心道:“昨天的饭菜你一个人做?”
      厨子笑道:“是,老钱前日便回家了。”
      老钱是另一个厨子。
      吴邪刻意放慢手上的动作,笑道:“四阿公这里很多人一道吃饭吧?想你也够辛苦的。”
      厨子道:“可不是,小姐不回……”自知失言,他连忙闭了口,观察吴邪的脸色,见他笑容没有半点波澜,才放下心,又道,“老爷想得周到,念及朗先生,张先生,华先生都孤身在外,便邀请过来,吃团圆饭。”
      吴邪道:“那荷花糕味道极好。”
      厨子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吴少爷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西湖龙井的香味四散开,吴邪深吸了口气。端起茶盘,又道:“昨天送糕点来那人,我倒不曾在府上见过。”
      “是张先生的人吧。”厨子道,“张先生走得急,赶巧这一批糕点出炉,他便顺道送过来了。”
      吴邪两只眼睛笑弯起来,转身出门前对厨子道:“葱爆烩也不错。”
      留下被夸得摸不着北的厨子。

      到客厅,沙发上多了个人。即便来前做好准备,揣摩过能见到的几率,这一刻,吴邪胸口还是突突猛跳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顺路走到阿宁那里,给她的杯子添茶。瞥了一眼琴谱,道:“换一首。”
      阿宁道:“给我添杯茶就想让我给你做苦力?”
      吴邪道:“弹欢快一点的。”
      阿宁笑道:“你先给我个理由,我可不是弹给你听的。”
      吴邪笑道:“算了,我可不要求你。”
      阿宁笑着去翻乐谱,吴邪端起茶盘走开了。在茶几前倒茶,挨个送杯子,递到张起灵手上时阿宁的钢琴曲恰好换了,这一首吴邪知道,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开头雨滴般的音符和吴邪的心情相映成趣,吴邪没忍住,笑起来。张起灵正把茶杯接在手上,盯着他,目光一滞。吴邪在他身边坐下——刚巧是他原本的位置。
      “我刚才和阿宁赌,她的下一张谱是什么。”总归要给在场几个人解释,吴邪道,“看来是赢了。”
      叶先生笑了笑,别有深意。
      陈皮阿四道:“小孩子心性。”
      吴三省道:“吴邪这个年纪,一点灵性还是要有的。否则与旧时那些儒生有什么区别?”
      陈皮阿四冷笑一声,埋头啜茶。

      晚饭时候,桌上的荷花糕和葱包烩分量很足,吴邪想那杭州厨子倒也是孩子心性,太容易收买。说了一下午话,吃饭时候每个人都将“食不言”落实得很好,除非迫不得已,全数向张起灵看齐。席后各自告辞,吴邪上了车,心不在焉地听吴三省清点陈皮阿四的不是,目光像一片羽毛,早飘出了车窗,落到街道上。
      车驶了一段,吴邪的心也像烧了半晌的香,逐渐冷下来,只留一炉灰突突的香屑。他拉了拉衣领,稍微缩起身子,正打算小睡,余光瞥见一家湘菜馆外,岔入小巷的路口站了个人——不得不注意,这时候街道上人不多,那人又与昨天来吴公馆时穿的同一身衣服。心里堆积的香灰给突如其来的风衣吹,朝半空翻涌起来。来不及细想,也不愿去猜测,吴邪催促司机停车。他催得急,那司机马上靠边把车停了。吴三省当即不悦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吴邪一本正经道:“我见老痒了,去和他聊几句。”
      吴三省往外看,道:“哪里?你倒是随处都能找到熟人。”
      吴邪一边开车门下车,一边道:“无巧不成书。年初一,好玩的多着呢,我这就回家也无非就是看些杂书消遣。放一百个心,我会早些回来。”
      吴三省横他一眼,没再多言。吴邪刚要关车门,文锦又道:“你们去哪里玩?让司机过来接你。”
      吴邪道:“不用,我早些回,不会找不着车。”
      文锦还想再说,吴邪赶快关上门,朝他们笑了笑,转身走了。到巷子口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吴三省他们的车走了,才去和那佣人会和。虽是年初一,在靠近租借的地段,春节气息并不浓厚,街上少了几分喜气,湘菜馆里的灯光洒出来,混着熟悉的家乡菜香,泼了一地。吴邪走到那佣人面前,刚要开口,那人便道:“吴少爷请随我来。”
      小巷里灯光灰暗,再深一点,就只剩月光了。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子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过于大了。吴邪的脑海里冒出好几个词汇,翻来覆去,打乱又重组。小巷另一头,是一条相对荒凉的老街道,一辆汽车停在卖糖人的货摊前,佣人带着吴邪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吴邪从外面看到张起灵,心跳停滞片刻,像是在储一口气,从气管送出来,伴着一个与星空相映的笑容。一口冷气从吴邪嘴里喷出来,张起灵的目光像上了胶,凝固下来,短短一瞬,又融化了。
      吴邪矮身钻进车里,佣人关上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司机开了车。
      这街道没有路灯,只靠破旧的小商铺里那与油灯相差无二的电灯支撑着,车里的光可以忽略不计。空气像沾了水的墨,呈暗灰色。吴邪平视前方,偷偷去摸张起灵的手,贼似的小心翼翼,探索半天却没有结果,有点慌了,不知道收回还是继续,正困扰着,手便被握住了。那手仿佛带了电,吴邪是导体,电流从指间流入,痛击心脏。
      吴邪有点发颤。
      张起灵又握紧了一些,拇指放到他手心上,轻轻地摩。
      姘头,偷情,私奔。在小巷里想到的各种词汇,这一瞬间都变得不重要。隔了这个车厢,一切都无足轻重了,他仿佛一瞬间跨入一个安全领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人能够侵犯。
      他甚至不关心去哪里。如果张起灵带他走——他想——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张起灵家里也只留了一个佣人,偌大的楼房十分寂静,正如他这个人。一进入房间,吴邪刚要出手搂张起灵的腰,便被他猛地压到门板上,两唇相接,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张起灵贴得很紧,吴邪觉得自己像张宣纸,直接被糊到了门板上,但毕竟是肉做的,门板上的纹络硌得他背疼。张起灵却袒露出前所未有的粗暴,双手将他的腰箍得死紧,像条捕获猎物的巨蟒。舌头缠着吴邪的舌根翻卷,戏弄,吴邪的呼吸越来越急,津液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颌滑落,又被张起灵舔去,吴邪抓住时机深吸几口空气,又被堵住嘴。背上的不适逐渐麻木,吴邪近乎痴迷地享受这种感觉,勾住张起灵脖子的双臂渐渐收紧,扭动胯部,去蹭张起灵的小腹。
      ……
      两人摸索着重新抱到一起,静静地喘气。吴邪稍微恢复了,又把脸贴过去蹭他的额头,张起灵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分开,抵住他的额头,两人都不动了。
      张起灵拉起被踢开的棉被,裹住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仿佛随时能够睡过去——吴邪真的快睡着了,呼吸逐渐踩上节奏,张起灵搂在他腰上的手忽然抽离一只,紧接着台灯被捻亮,室内一片澄黄。
      吴邪皱了皱眉,懒洋洋地睁眼。
      张起灵又把手搂了回来。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眼睛,笑了。
      张起灵道:“笑什么?”
      吴邪道:“有些难为情,你开灯太早,这种时候最怕看清对方的脸。”
      张起灵道:“那我关了。”
      吴邪忙道:“别,算了。既然看了,就让我看久一些。”
      张起灵不作答,脸稍微往后挪了挪,距离拉开,两人视线都清明了。吴邪把一只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指头在他刘海上拨了两下,等他反应,半晌,见他还是木着一张脸,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打我的。”
      张起灵道:“打你做什么?”
      吴邪道:“我得寸便想进尺了。”顿了顿,“昨天你就在附近?看见我没有?”
      张起灵一时没答上来。吴邪便补充:“我在四阿公那里套出话的,你骗不过我。”
      张起灵想了想,点头道:“车停得不远,你开门时候可以看到。”
      听到满意的答案,吴邪兀自笑了一会,张起灵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笑。
      吴邪又道:“你借我的杂志我都看了,前几天还在想,待我把你借的书全看了,你还不来找我,那怎么办?”
      张起灵笑道:“想好怎么办了?”
      吴邪道:“我就把张先生看爱情小说的事给来打牌太太们说去,让其他人也知道,张先生也是能背出‘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样的诗句来的。”
      张起灵不以为然。
      吴邪继续道:“这一来,太太们该觉得你欲擒故纵了。”
      张起灵沉吟片刻,道:“主意倒是多。如此,我便会出现了?”
      吴邪想了想,哂道:“想想罢了。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你怕什么,你要是铁了心不来,我断然逼不出你的。”
      张起灵沉默。半晌,搂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一些。
      吴邪开始找台阶下,思忖间,也没有注意他的动作。
      “那你,现在算是——来找我了?算是回来了吧?”吴邪道。
      张起灵点点头,道:“明天有空吗?”
      吴邪笑道:“打算带我玩?”
      张起灵一笑:“买了电影票。”
      吴邪道:“下手真快,要是我不去呢?”
      张起灵道:“我一个人去。”
      吴邪翻了个白眼,道:“怎么觉得我像是被捎上的?”
      张起灵略一沉吟,退让道:“那算你捎我吧,吴少爷带我去。”
      吴邪咧嘴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笑。”
      张起灵道:“我没有要逗你笑。”
      吴邪又笑了一会,才道:“什么电影?”
      张起灵道:“《天明》。”
      不只有心还是无心,真的不再是外国片。吴邪仿佛又被揭了伤疤,所幸在张起灵面前,关于英文,他早已放平心态,只道:“我在杂志上见过的,孙瑜的作品?年底我还跟叶成他们去看了《野草闲花》。”
      张起灵道:“是孙瑜的。”
      吴邪道:“那剧本倒是非常讨阿宁她们一群女同学喜欢。”
      张起灵道:“那你呢?”
      吴邪笑道:“阮玲玉是个美人。”不待张起灵反应,他又道,“比白梨漂亮——叶成也这么说。”
      张起灵倒是神色如常,只道:“像你们这样看电影,还不如去听戏。”
      吴邪笑了笑,不接话了。
      更不用指望张起灵说话。
      屋子里静了好久,吴邪掀开被子坐起来。张起灵也跟着直起身,坐在床头,从床头柜上摸了盒玉堂春,抽出一支衔到嘴里,点燃。空气里多了一股烟味,并不浓烈,却像毒药一样麻痹神经。吴邪把脸埋到掌心里,停留良久,闷着声音道:“那你带我去听戏。”
      张起灵吐了口烟,手探过来摸他的头,动作带了些试探的味道,略显小心翼翼,见吴邪不躲,才在他头发上揉了揉。
      “我让人去订位。”
      吴邪没说话。
      很长一段沉默过去,张起灵道:“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吴邪扭头,出乎意料的,他看到那双沉寂的眼睛里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翻涌,来不及去辨识,就被掩了过去。吴邪没来由心里一阵钝痛,说不清为什么。顷刻后,他缓和脸色,笑道:“肚子饿了。”
      张起灵掐灭烟头,伸手去摸他肚子。吴邪想躲,无奈快不过他的手掌,很快被他按住。只听张起灵道:“我看看肚子里装了什么,晚饭这么快就没了。”
      吴邪道:“能有什么……唉,唉你别揉……揉也揉不出孩子……哈哈……揉出孩子也不是你的……他娘的,张起灵!”
      吴邪缩着脑袋打滚,闪了几下还是逃不开,索性任他来了。张起灵摸来摸去,最后整个压上来和他接吻,两人翻来覆去在床上滚得双颊发烫,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才消停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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