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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次相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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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
天气已经进入到了真正的所谓冬天,许苏在实验室换了衣服,出门往外科大楼去的时候却忘记穿外套,结果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冻得一哆嗦,脚步都不免顿了顿。
耸了耸肩膀,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呼出来的气体转而变成面前的一片白雾。
这两天许苏被老板梁佑铭拖去科里当苦力,实在非常郁闷。
本来嘛,博士考试在即,自己好不容易把假请下来,泡泡图书馆,待待实验室,算得上悠闲了。而现在呢,不仅每天要带着两个刚来的小师弟查房做教学,另外还有每天等着他的骨穿和值不完的夜班。整个忙下来,许苏算了算,发现自己居然有好几天都没翻过书了。
风中走过的许苏觉得自己似乎更加凌乱了。
许苏刚到科里,就碰上了梁忆如。
“哟,来啦?快去快去,今天要做的骨穿我都排好放在办公桌上了。”
许苏的嘴角咧了咧,他现在对“骨穿”两个字听得都产生了免疫,看了看表,却发现已经过了9点。
擦,查房要来不及了。
梁忆如似乎是看出了许苏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许苏的肩膀,说:“哎哎,查房我帮你去,你把骨穿做了就行。”
“嘿嘿,师姐最好。”
然后被梁忆如白了一眼。
“噢,对了,今天1床要来个新病人知道吧?”梁忆如本来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又突然转头回来问。
“嗯,你爸跟我说过了,我过会去看看。”
“听说很有关系?”
“儿子好像是外交官。”许苏把桌上梁忆如摆好的东西捎上,也走到了门口,从后面拍了一下梁忆如的背。
“我说也是,不然怎么可能安排地进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的病人这么多。”
是啊,不多自己也不会被拉来当苦力了,许苏默默叹了口气。
忙完骨穿的事,也差不多是中午的时间了,许苏还记得1床来的新病人,就赶过去看一看,走到单人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屋里的人影,模糊地晃动着。
似乎是已经到了。
许苏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便开门走了进去。
一位老太太坐在轮椅上,面色蜡黄,淋巴肿大的格外厉害,跟她较瘦弱的身材相比,相差甚远。
“请问是李秀英女士吗?”许苏问。
这时,站在老太太身边的青年回过头来,许苏恰好看到那张脸,有一瞬间的愣怔。
这么巧,许苏想。
青年回头,看到一身白衣的许苏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张却似乎有些失声。
咬了咬唇,舒了口气,才说出口:“陈一舟。”
伸向许苏的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能分明地看到淡粉色的指甲,被修得很整齐。
许苏伸手回应,手指触碰到对方的手指,体温就传递了过来,有些凉。
“许苏。”
“许医生好,李秀英是我奶奶。”陈一舟说着,目光朝老太太的方向望去。
“嗯,梁主任让我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你有什么事可以先找我,主任上午门诊,下午就会过来。陈先生办过入院了?”
“啊,还没,梁主任说等他来了再说,所以……”
“那陈先生方便的话,可以把先前在一院的病历拿给我。”
“嗯,好。”
陈一舟点了点头,转身去病床边的床头柜那拿。不走还好,这一走许苏才发现,陈一舟的左手拄着一根木质拐杖,加上身上的羊绒大衣还没有脱去,那拐杖看起来就像是英国绅士的一件配饰而已。
许苏的眉头不禁皱了皱,他虽然不是外科专业,但当了7年多的医学生,再怎么样都能看明白这其中的端倪。
疑惑中,许苏接过陈一舟递过来的病历卡,抬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对方却是温和的笑。
两年前。
许苏刚到梁佑铭门下,就得到了和老板一起参加一个国际血液病研讨会的机会。
许苏本科的时候虽然玩得厉害,可奈何成绩还是非常扎眼,被直接推免为研究生。进到梁佑铭门下,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许苏可能注定无法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他握手术刀的手总是不稳,可能在平常的学习中还不至于让人觉得担忧,但到了本科实习阶段各科轮岗,许苏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有多严重。所以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外科,选了S大最负盛名的血液科,却被梁佑铭一眼相中,划为一类弟子。
那时候许苏锋芒初露,梁佑铭为了栽培他,便力排众议带他去了布鲁塞尔。
这也算得上是S大医学院的史无前例了,即便是当时才华横溢、能力超群的梁忆如,也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在布鲁塞尔的期间,许苏有时会忙里偷闲,跑去附近有名的店子里闲晃。酒店后面的巷子里有一家别有情调的咖啡厅,落地窗外摆满了四季常青的盆栽,郁郁葱葱,许苏几乎是第一眼看到它,就喜欢上了。
许苏在那家咖啡厅看会议的论文资料,经常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那才是他第一次见到陈一舟,他坐的位子靠窗,冬日里的阳光很足,店家特意将深红色的丝绒窗帘降了一半。
窗外不常有人走过,但陈一舟却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位。
他穿着深褐色的大衣,衬着藏蓝色波点的绒布衬衫,走路的姿势很挺拔,由于窗帘的遮挡,许苏并没有看到他的脸。随后,却见陈一舟推门进来,点了单坐在许苏斜前方的位置。
许苏这才看清楚陈一舟的脸,丹凤眼,薄唇,很漂亮。
除了“漂亮”这个词,许苏再找不到别的来形容眼前的这个人。
而那时候,许苏并不知道陈一舟,是叫做陈一舟的。
接连几天,许苏有空就会去咖啡厅,而每次不出意外地都能见到陈一舟。
许苏坐他常坐的位子,陈一舟也依旧坐他常坐的位子。许苏照旧是闲来无事地翻会议资料,偶尔看看窗外布鲁塞尔的午后阳光,陈一舟也总是塞着耳机,拿个小本子写写画画。
这么长久的安静。
许苏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怎么每次都能见到陈一舟,但是见了几次过后,当自己到了咖啡厅却迟迟不见斜对面的人来时,就又会想:他今天有事?还是路上耽搁了?也许是去约会了吧,哈哈哈。
无聊,许苏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好在最后,陈一舟都来了。
除了许苏临回国的前一天。
等到下午5点多,许苏仍不见对方的身影,心里突然变得有些失落,仿佛是长久以来的默契被人无端地打破了。
兴致缺缺地回了酒店,梁佑铭却拉着他要去听什么演奏会,许苏开口想要拒绝,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梁佑铭驳了回去。
“不去行啊,回去给我把中期论文定下来,一周之内。”
许苏明显是满脑袋的问号,欲哭无泪的表情,“那去呢?”
“去?”梁佑铭装深沉地摸了摸下巴,“那就宽限到两周吧。”
这是不让他活的节奏吗?
“整天不是闷在实验室就是泡在图书馆,听听音乐放松放松,陶冶情操提高素养懂不懂?”
许苏无奈地点了点头,回房间换了身正装,就跟着梁佑铭和他的几个在比利时的朋友一同往音乐厅走。
演奏会所在的Ancienne Belgique音乐厅就在他们住的酒店附近,许苏走了没多久,就发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和自己往一个方向去。还有人一路走一路讨论着什么,兴高采烈,比利时人大多讲法语,许苏听不懂,自然一句也没听明白。
但从那些人的神色来看,这次的演奏者似乎还不赖。
等到了音乐厅门口,许苏看到墙上挂着的巨幅海报,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来了。
海报上的青年就是陈一舟,而许苏从来不知道,那个人居然是个钢琴家。
“陈一舟,比利时华裔,自4岁起学习钢琴,少年时期就斩获大小奖无数,18岁那年一举夺得伊丽莎白女王国际音乐比赛钢琴组的第一名。半年后在布鲁塞尔举办了首场个人演奏会,取得了当时欧洲众多音乐评论家的赞赏,从此名声鹊起。——《人物周刊》”
这些,许苏一开始肯定是不知道的。
但是,鬼使神差地,回国之后每每去音像店,他都会顺便带一张陈一舟的演奏专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