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墨鸢_墨墨

3、鬼笔先生

　　落日的余晖只能照亮店门前的一小块空地。灰尘在光里无声地上下飞舞。

　　青衣巷里很安静，只有一群鸟飞过头顶扇动翅膀的声音，很快就不见了。小店里也很安静。袁陌澜静静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掌柜，目光沉静如水。掌柜的一双小眼睛也在细细打量过他。自他吐出“鬼笔先生”这四个字以来，他们已经这样对视了有将近半盏茶的功夫。谁也没有出声，都在猜测对方的想法。不过看起来那掌柜的已经快撑不住了。宽宽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来。袁陌澜并不着急，他等的就是对方先开口。

　　“客官所说的人，小人从没听过，抱歉帮不上忙了。”掌柜阴沉着脸十分别扭地说。这样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毫无意义，对方有备而来，再作辩解不过徒劳。

　　袁陌澜倒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仿佛有意要戏弄他一番。

　　“掌柜的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在下苦思良久，能令我那位朋友满意的，恐怕天下间也就只有鬼笔先生的丹青了。人言鬼笔先生最善临摹，然无作品传世。如得先生真迹，定能令我那位朋友满意。掌柜的您放心，事成之后，我自备下厚礼，好好谢过掌柜的。”

　　“客观，我说了，从没听过这个人。真的不能帮您这个忙。”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

　　“掌柜的大概是贵人多忘事。坊间传闻，这鬼笔先生不但一手丹青妙笔可冠绝天下。其眼力天下间更无出其右。任何伪造仿品经他眼一过，即便是老料老工也能一眼明辨真伪。”

　　“是吗？”掌柜的不阴不阳地说道，额上的汗更多了。

　　“掌柜的可不要戏弄在下啊。在下若不是知道，经鬼笔先生鉴定过真伪的难断之物，大多曾经由这里，最后辗转到了他手上，也就不会贸然登门造访了。掌柜的若说不认得鬼笔先生，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客观见笑了。我这店虽说不大，可是经手些大宗生意生意也是有的。如客官所说，一些难断之物曾与小店有过瓜葛也属正常，巧合罢了。”

　　“呵呵……”袁陌澜轻笑着捻了捻胡须，“掌柜的说的是，贵店生意做得确实不小。光这芷汀城中就有七家分店。更别说云砺，出云，靖阳等地的铺子了。这么多家店虽然看似彼此毫无瓜葛，账面上也没有来往，就连生意也是卖米卖盐，不尽相同。然而却全都是为一家东主做事，对吗？”

　　此言一出，掌柜的脸色立即比刚才难看了十倍。颤抖着指着他道：“你……你究竟是谁？你想干什么？”

　　袁陌澜站起身来，仍旧不改面上淡淡笑意道：“掌柜的怎么惧成这个样子？我说了不过是求一幅丹青，何至于此呢？”

　　对面掌柜的已经方寸大乱，不知该作何应对了。袁陌澜暗思这掌柜的料想原也应该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若不是被自己这招打个措手不及，恐怕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于是他决定再进一步给他些“提点”。

　　“掌柜的如果不知道如何作答，不如再进去问问你家主人如何是好。”

　　“什么？”掌柜的吓得几欲跌坐在地。

　　“掌柜的莫欺在下耳力不好。这屋子里有几个人，在下还是听得出的。从你第一次进去里面，里面的人便开始听着我们‘谈生意’了。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掌柜的不要说第二次拿来的霁窑秘色瓷不是里面的人属意你如此的。你家主人虽不愿人闻其声，难道呼吸声，取纸，蘸墨，书写之声，人亦莫辨吗？拿秘色瓷出来不过是进一步试我一试，那时掌柜的你是不是已有心赶我出去了？哎……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如果你家主人能听你的或许就不会这般麻烦了？还有你的那个小伙计，你家主人也算心思细腻，一面叫你再试我，一面叫了小伙计出去搬救兵。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屋子里突然少了个人难道我会看不见？你以为我会放任他带人来？”这番话不知是对掌柜的说，还是对里面那个一直沉默的人说的。

　　“你……”掌柜的以手指着他。

　　“掌柜的放心，你的小伙计安全得很。我既不关心他去了哪儿，也不想知道他是要去见谁。一来我不会认为你们真的会派他去找鬼笔先生。如果是真的，恐怕你们会先我一步除掉他。二来我也放心他绝出不了这个巷子。”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掌柜的彻底跌坐在地了。

　　“掌柜的，我说您这是怎么了？我已经说过两遍了。我只不过想要鬼笔先生的一幅丹青，别无他意。瞧，多简单的一件事啊。为什么要我费这许多口舌呢？”袁陌澜再次摸了摸唇上的轻须。

　　“我不知道什么鬼笔仙笔！你完全是道听途说！就来这里胡闹！你！你滚出去！”掌柜的涨红了脸叫道。

　　“哼！”袁陌澜冷笑一声，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如我这么说吧。不管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我只知道，很多人都认为鬼笔先生有丹青妙笔，任何名家书画他都能做旧如旧，与原作难辨真伪。虽无任何画作存世，但是许多传说中毁在战火中的名家名作突然现世，再经其鉴定出售可就是价值连城了！世人只知鬼笔先生善辨真伪，经他鉴定的书画大可放心收藏。但是如果这些‘名作’就出自他之手，那还何谈真伪？帝都傲陵城的达官贵人们恐怕还在拿着他的作品向别人夸耀这是鬼笔先生鉴定过的几百年前的传世佳作吧。”

　　袁陌澜突然走过去，强有力的手捏住掌柜的肩膀。

　　“我最后说一次，我只想要一幅鬼笔先生的丹青去贺寿。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来取东西。如果你就是鬼笔先生我想会省去你手下的很多口舌的。不过我没兴趣知道你到底是或不是。三天后，我来取东西。”他捏住掌柜的肩膀，然而话却是对着里面哪个看不见的人说的。

　　“三天时间仓促，不如就请鬼笔先生画一幅扇面儿吧。”袁陌澜走出去的时候抛下这句话。淡黄色的灯笼还没亮起来，这时候的青衣巷已经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