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物语》Sefa

1、第1章

　　平安京已经被旱季困扰了一年之久。
　　这是史上最严重的旱灾，天皇正为此事而焦头烂额。
　　眼下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夏季，杯中的凉水仍是没法解暑。
　　该如何是好？
　　清澈的眼睛斜望着跪拜在纱帐外面静止不动却依然汗涔涔的臣子们，从片刻到半个时辰，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之道。
　　今早，又将是空手退朝么？
　　看来……也只能如此。
　　天皇微微张口，准备要宣布早朝结束，突然，一位侍者从外面闯了进来，急匆匆地奔到殿前，跪在地上，向天皇禀报：“有急事通报。”
　　天皇毫不犹豫地说：“你上前来说吧。”
　　侍者急忙上前，跪在纱帐帘子外，贴着纱帐与后面的半卷竹帘，用一只手遮住唇角，低声对里面的人简明细说，似乎是个天大的秘密，不让其他人知道。
　　禀报完了，侍者站起来，退居一旁。
　　天皇宣布：“正一位至从二位大臣留下，其他人便回去吧。”
　　离天皇较近的太政大臣、左右两位大臣和内大臣皆不动，在他们之后的臣子们都纷纷站起来，行礼后离去。
　　入了傍晚以后，在禁卫军的护送下，一辆牛车缓缓穿过朱雀大道，前往大内。
　　车上的帐子遮得严严实实，车子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车里坐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车子径直进入了城门，顺利的往大内去了。
　　过了最重要的一个城门，车子停止了，拉车的牛被牵走了，车驾被放低，大内派来的三位侍女静静的站在车驾外恭迎。
　　车中有一男一女，正确来说，女子穿着男人的衣服，戴着折乌帽子，腰佩男人的刀，而男子穿着女子的十二单，梳着女子的发型。女子大概二十四岁，男子更年轻一点，大约十六、十七岁出头。
　　车停下来以后，这位穿着十二单的少年开始有些紧张，一只手从袖子里伸出，轻轻扯住穿男装的女子的衣袖，颤抖着声音低声说：“姐……姐姐……我有点害怕……”
　　女子落落大方的安慰：“紧张容易露陷，你什么也别想，只听我的就好。”
　　少年看着她自信的双眸，尽管心里仍然放不下紧张，还是很信任的点了点头。
　　女子起身，撩起了遮住车门的重重纱帐，探出了脸庞。
　　一位侍女看见了，温柔而又恭敬地张口：“圣上已经在清凉殿等候，请跟我们来吧！”
　　着男装的女子下车了，故意用粗粗的声音，模仿男人说话的语气，对着车里说：“已经到了，公主请下车吧。”
　　车里静了片刻，门口的帐子才轻轻动了，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十二单的美女身影。
　　虽然对方特意低头并用一只袖子遮住脸庞，但侍女却都被惊艳到了，个个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一男一女两位来客，都来自于东方一座岛屿上的小国。
　　百年前，这座岛上的居民以捕海鱼为生，有一天，他们在海边发现了一条巨龙，白色的巨龙！从龙头到龙尾，长约几百公里！可惜这条龙已经死了，身上遍体鳞伤。
　　这条龙，是经历过大战之后，力量枯竭而死。
　　岛主二话不说，立刻带领岛上所有居民，将巨龙带到山里，挖坑埋了起来，并在埋了龙身的地方建起了房子，因为龙是十分吉祥的，岛主认为它能给岛上带来好运。
　　果不其然，埋了龙身的地方，渐渐形成了龙脉，岛上由此繁荣起来，建立了国家，起名为‘龙落国’。
　　后来，王后生了一位小公主，此女婴口含一颗如水如月华一样莹亮而半透的宝珠出世，巫师认定小公主是龙女，所含宝珠散发着阵阵龙气，是凝结着龙神力量的‘玲珑子’。
　　由于朝野内的争权夺势越演越烈，为了公主和玲珑子的安全，国王便派人将她遣送至平安京，暂时躲在大内。
　　路上，公主果敢的与担任护将的弟弟互换衣服和身份，为了图个万一。
　　尾随着侍女，进到了清凉殿以后，他们二人面见了天皇。
　　虽然是隔着纱帐以及半卷竹帘，隐约的身影还是能够认得彼此的身份。
　　随从主动向天皇介绍：“这位便是我们龙落国的贵霜公主。”
　　天皇听了以后，目光随即落在身着男装的女子身上，但仍是看不出来对方是女子，只问道：“那一位又是何人？”
　　随从望了望真公主一眼，答道：“这一位，是奉命贴身保护公主的少将大人。”
　　天皇了然：“原来是少将。”
　　贵霜仪表威风凛凛，模仿着男人的说话语气，启唇道：“这次是我们先来打搅，求个安身之所，天皇陛下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大方直说。”
　　天皇答道：“我其实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最近一直被旱季困扰，想必你们一路进京也都知道了，我国已经饱受旱灾之苦达一年之久。我只是希望能雨润大地，五谷丰登啊。”
　　贵霜会意，低头莞尔一笑：“原来是要一场大雨，天皇陛下请放心，在下保证今晚一定会下大雨的。”
　　天皇又道：“还有一事，你们务必也要知道。”
　　贵霜应答：“天皇陛下请说。”
　　天皇和盘托出：“平安京里虽然很安全，却也受到外面势力的威胁。这几年，一直有一个叫鬼之一族的民族在对平安京不利。你们虽是外邦人，但也请务必小心才是。”
　　……鬼族？
　　贵霜愣了愣，随之低头感谢：“多谢天皇陛下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会面只有很短的时间，竹帘内，天皇缓缓立起，沿着竹帘的方向，离开了清凉殿。
　　侍女领着来客，走出清凉殿，沿着曲折的回廊，移步到了一座名为‘流云殿’的殿宇。这是历来招待贵客让贵客留宿的地方，充满了鸟语花香。
　　侍女奉茶了以后，退了出去，贵霜在干净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现在屋里只有她和那个少年两个人，她张口说话便很随意，对着那个穿着十二单的少年叫道：“已经没有外人了，不用那么紧张兮兮的了，绒昙。”
　　穿着十二单的少年回头瞥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闷闷道：“我想脱了这身衣服，好热，也好麻烦……”
　　贵霜一愣，赶忙阻止：“……脱？不能！不能脱啊！”
　　绒昙忍不了，脱口：“我们已经到大内了，身份应该换回来！”
　　贵霜扶住少年的肩头，劝道：“刚才，我们在天皇面前说，你是龙落国公主，我是奉命保护公主的少将，要是马上换回来，天皇知道我们禀报不实，你想我们会不会……？”
　　人头落地……？
　　绒昙瞪眼哑口。
　　贵霜拍拍他的肩头：“你明白了，就忍一忍，当一段时间的‘我’吧。”
　　绒昙低头，满脸通红的咬了咬牙。
　　所谓‘鬼族’，便是那些天生有着金发碧眼以及白皮肤的人，和大部分人很不相同。
　　他们被大部分人瞧不起，甚至被驱逐，这样的耻辱让他们想要强大起来，想要世世代代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因此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了造反势力，以拿下平安京为目的。
　　鬼族的人数是相当稀少的，在全族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发展成了几百人。
　　虽然麾下大部分已经成婚育子，可首领，那个有着厉害力量的年轻男人，阿克拉姆，至今都未有为自己延续血脉的事设想过，强大的力量在他心里依然处于首要位置。
　　山洞，原本就是暗黑无光、地势险要曲折的鬼地方，这里却是他们的居住地，世世代代居于此地，利用洞内天然的灵气，加上首领的力量，洞深处变得如水月洞天一般。
　　贵霜从未见过鬼族首领，更未知这个男人的厉害，晚上，在静静的宫闱里，毅然将十指结成神秘手印，口中低喃：“我体内的玲珑啊，请倾听我的请求，请为这干涸的大地，降下润泽的甘露，让平安京草木繁荣，五谷丰登！”
　　霎时间，一颗莹亮半透的宝珠出现在她的胸口前，闪耀着光芒，很快的地，外面便乌云滚滚，雷鸣轰隆。
　　沉闷的雷声，吸引出了宫闱里的那些女人，都站在围栏旁，指着上头的夜空，欣喜的议论开了。
　　闪电划过长空，劈到地上，他们只后退一步，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却是没有躲回闺房内的意思。
　　巨大的声音伴随着电光石火之后，久违的大雨终于降临，扑湿了地面、屋顶以及迎雨女人们的脚尖。除了哗啦啦的落雨声，轰隆隆的雷鸣，其他声音都变得十分模糊不清。
　　雨声和雷鸣，是这场大雨的主旋律，澎湃而激情。
　　绒昙倒是不在意外面的声响，也不在意突然闪过的亮光，如愿以偿的脱掉了十二单衣，平整的挂在架子上，他为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只绑起一段发梢，只穿一件白色浴衣、外披一件花草图案的蓝色大振袖和服，缓缓走到了完全垂下的竹帘前。
　　没有关系的，即便现在这个时候，胸膛一片平坦，也不会突然有外人闯进来发现。
　　大雨下了大半个时辰才停止，没有泛滥成水灾，天皇十分满意。
　　雨水渗入了草地，渗入了田地，渗入了大山的石缝里，山洞里回响着水滴打落在石头上的清泠的滴答滴答声。
　　水滴还不经意地落在火盆里，火盆因此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突然间，洞内响起了伴着回音的人语。
　　“吵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好像下雨了。”
　　“……嗯？下雨？怎么会突然间下雨！？”
　　“对啊，龙神已经消失了一年了，干旱是很正常的，怎么会下雨呢？”
　　“小鬼头，你别学我说话！赶快去禀报主上啊！”
　　女人凶悍的声音刚落下，立刻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孩童的身影奔向了径道深处。
　　借机会，席琳交叉着双臂，盯着洞顶上源源不断渗出水滴的缝隙，认真的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