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观察日记》末代枫子

8、第八章 老太太

　　待鸡鸣的时候柳梦言就起身了，在端盆清脸后，她惬意地呷着清茶看着忙碌的众人。

　　玉儿照她的吩咐，在桌子上摆了一列的首饰，有头上戴的玉簪、银钗，颈间挂的珠链、璎珞，以及手上的镯子和腰间的香囊等，形形色色交汇在一起，令人目不暇接。

　　此时，院子里的丫鬟们也被命令着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字排开站在她面前，手中各执一件衣裙。

　　柳梦言迈着小步，狭长的双眸漫不经心地从一件件衣物中掠过：老太太从佛前归来，必然看不得太过艳丽的装扮。当然太过素净的也不行，卫老夫人在路上犯病，容易触了忌讳。想到这里，她便挥了几个丫鬟下去。

　　“三姐姐那儿，你可有好好吩咐了？”

　　玉儿服侍着为她系上荷花的香囊，淡粉的烟裙配上轻罗绣衫，乍一看并不太显眼。

　　“都吩咐了，不过三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在奴婢看来，小姐您还是小心些为好。”玉儿不紧不慢道。即使不明白主子的心思，但对于她的吩咐，她从未有过质疑。

　　“她倒是有本事，能让玉儿你这么担心。”

　　为了应付老太太，昨日柳梦言便让玉儿单独去柳慕莲那儿交了她一些规矩。其实教导规矩这事，还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于嬷嬷更为适合，可惜这几日于嬷嬷的侄儿要娶亲。那侄儿是她唯一的血亲，因此特地给她准了假。

　　“三小姐聪慧，规矩倒是记得全，就是对待奴婢们的态度太过随意了，怕是以后管教不好会出岔子。”

　　听了前面的话，柳梦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闹不腾，倒是个识趣的人。至于玉儿担心的，她直接给略过了，就算是现代社会也都存在着强权，如果她不是自带什么“圣母因子”的话，想必一定能很快适应这种阶级差异。

　　老太太回来的消息就如风般从柳府刮过。柳府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仆人们争相奔走，各房的主子也纷纷准备着到老太太屋里请安。

　　卯时一刻，柳梦言就带着玉儿不紧不慢地朝老太太那儿去，途中还碰到了匆匆而来的柳慕莲以及病弱的大姐柳怜。

　　对于柳怜，她本是不想理会的，可偏偏柳慕莲却摆出一副与她交好的模样。尤其是面对柳怜那柔弱的样子，嘴里更时不时冒出“林妹妹”的感慨。

　　“大姐乃庶出，三姐姐可不要与她太接近了。”乘着柳怜分神的那会儿，柳梦言凑到她耳旁说道。

　　“五妹妹，我们都是这家的女儿，何必分得那么清呢。”柳慕莲也不怕把话说开，亲密地拉着柳怜的手道，“大姐姐极合我眼缘，我一看见她就欢喜。”

　　哼，欢喜？别乐极生悲了才好，柳梦言暗暗冷笑。别家尚且不知，但在这柳家，如果被她发现的话可是会吃暗亏的。不过一天不见，这柳慕莲倒是长进了不少，到处姐妹和乐的样子。她似乎还真拿自己当女主了，自以为所有人都爱绕她转呢。

　　“几位姑娘聊得真欢，也不怕让老太太等了？”从侧边的小道上走来一妇人，远远见到便觉得富贵非凡：金缠的珠钗，琉璃的手镯；摆袖之间，身上大红的牡丹花纹就像是活过来般在晨风中摇曳。

　　柳梦言一见是她，便把身体往旁边一挪，十分恭敬地行礼：“大伯母安好。”

　　一边的柳慕莲早被这风姿卓越的妇人吸引了，一时也没发现自己妹妹的古怪，等到她旁边的柳怜拉着她行礼的时候，才有些结巴道：“大……大伯母……安……安好。”

　　“三姑娘的身体可有好些？”

　　柳慕莲觉得这位大伯母还真是个大美人：面若凝脂，手如柔荑。听玉儿说这位大房的娘家是京城贾府，真不愧是大家族里的千金，这番温婉的气质就比苏氏高了不止一筹。

　　待贾氏走到跟前，柳慕莲才发现自己居然直愣愣地看了人家许久，想起玉儿昨日的教导，连忙低头回话道：“谢大伯母关心，一切都好。”

　　接着她又想着刚才的无礼可能会降低贾氏对自己的印象，连忙又补了一句：“大伯母今天打扮得真好看，慕莲不知不觉看呆了，刚刚连失了礼仪，实在不该。”

　　“呵呵，你这孩子，几日不见倒是会说话了。想不到五姑娘的一番劝解倒是比那些执教的嬷嬷管用。”贾氏的表情比刚才更加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令柳梦言不觉冒上了冷汗。

　　“言儿怎敢居功，三姐姐能好都是祖上保佑。至于三姐姐的这番变化，连我也觉得讶异，难不成这就是佛祖说的‘大彻大悟’？”她尽力把自己的话说得更天真一些。

　　“小小年纪说什么大彻大悟，你三姐姐又不是要去庙里当尼子。”贾氏打趣地说道。

　　柳怜见二房家的姐妹在贾氏面前得了夸奖，也连忙站出来表心意：“柳怜常听娘亲说起大伯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

　　可没想，不待她把话说完，贾氏便牵过柳慕莲说道：“这要再聊下去，可真就晚了，还是赶紧去老太太那儿吧。”

　　柳慕莲被贾氏突然抓住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走了几步后才发现柳怜还在后头。她本想转头叫唤，却冷不丁触及到柳梦言有些阴沉的脸色。

　　这时候，她突然心生古怪，贾氏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柳怜，就好像她的面前根本不存在这人一般。大姐乃庶出，不要与她太接近了。想起柳梦言的警告，柳慕莲默默瞥了一眼那抹孤单的倩影后，咬牙狠心地转过头：江素素，我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傻了。

　　三人来到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各房的主子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大嫂你今天却是最晚的一个。”苏氏难得有机会找贾氏的错处，自是忙不迭出来摆谱。

　　贾氏笑了笑，也不忙着回答，转而先走到老太太跟前行礼，接着又向自己的丈夫柳伯松请安后，才慢悠悠坐下来：“是路上碰到三姑娘和五姑娘了。三姑娘刚刚转好，我本打算晚些时候再去探望，没想到半路瞧见，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三丫头的这毛病还真不少啊。”堂上的老妇不悦道。

　　“祖母，我那是因为落……”柳慕莲见老太太不高兴了，就想把自己落水的事情说出来，博得几分同情。可不想，话才刚起个头，右脚便油生起一股钻心的痛，“哎哟，你踩我干嘛！”

　　踩她的人是柳梦言。柳梦言此时真想刨开她脑子瞧瞧里面装了多少吨稻草，无奈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一个多月没见到祖母，孙女儿怪想念的，忍不住就想多瞧上祖母两眼，不想一急就碍着三姐姐的脚了。”

　　听着稚嫩的童声，老太太忍不住笑道：“傻丫头，我这老妇人有什么可想念的。倒是你这丫头，到跟前来给祖母瞧瞧才是。”

　　顿了顿脚，柳梦言往厅堂中央挪了几步，微微抬起头，正巧对上老太太的目光。

　　“这丫头……是老三……”老太太上下打量了这个孙女一番，神色有些困惑。

　　我的存在感原来这么低啊!柳梦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声。她为了万事置身事外，平时一直默默蜷缩在别人的身影下，却没想到，久而久之居然令老太太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孙女。

　　“她是五姑娘柳梦言，老二家的女儿。”贾氏看着有些尴尬的柳仲令，先一步解围道。

　　“老二家的……”老太太回忆了一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沉了脸色。

　　一旁的柳仲令见老太太面色不善，急忙帮腔道：“母亲，言儿她平时极为乖巧懂事，深得我心意。”

　　“是啊，五姑娘在几个姐妹中的确是最懂事的。要不是生得有几分女儿家的媚艳，五姑娘倒是跟二叔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样。”

　　乖巧懂事老太太听多了，也没什么反应，直到贾氏说柳梦言长得像柳仲令的时候，才微微舒展开眉头。

　　糟糕！柳梦言暗暗咬牙，瞧这女人笑里藏刀的模样，分明是话里有话。她能站出来，就没想过担心，自己顶多就是让老太太牙疼一阵。毕竟除了娘是白氏这个包袱外，自己从未有过什么前科。

　　反倒是柳慕莲，从小劣迹斑斑，如今长得又与白氏如此相像。这些年老太太都不耐看她两眼，今天被贾氏忽提到外貌，难保不会下意识多看一眼，届时惹怒老太太的话……柳梦言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就跟着老太太的眼皮在跳动。

　　“祖母，雅儿好想你呀。”欢快的女童声从屋外传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见一抹嫣红的倩影从门口直扑向老太太。

　　“你这小丫头！”见着来人，老太太的脸上顿时像开了花一般，一扫刚才的隐晦。

　　而一旁的贾氏也跟着面带宠溺，似乎忘了刚才计较的心思。

　　得救了！深吸一口气，柳梦言第一次觉得柳晴雅是那么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