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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画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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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牵了花桃良朝后院走去,一对丹凤眼窥着花桃良,愈是觉得“她”可爱。怕叫自家兄弟姐妹见了抢去,便在后院花园里左折右拐的绕起圈来。
花园里虽是只点了几盏灯,却是恍恍可见。花桃良走了一段路,见左右光景眼熟,心想是烟火带着自己在绕圈子,但记着花白泽所说的“少说多看”,便觑着烟火看他要如何作态。
且说这烟火的生母与族中都不同,是个不知来路的“妖”。虽是貌美却是低能,累着烟火也比族中兄弟弱上几分。龙生九子尚有不同,这烟火与他一众花花肠子的族人一比,真是个一条肠子通肚里,说话不用心想的主。又没有月白大君的气魄,其母的恬静宜人,不像说谎不打腹稿的狐妖,倒像凡人家的半大孩子。
“烟火?”
“画眉阿姐。”
前边披着大红曳地嫁衣的少女站在一株盛开的月桂树下。娇弱无骨之姿,明媚浮光之色,宛如花间仙子。
“你从哪里找来这漂亮的小家伙?莫非是要送我作侍女不成?”
花桃良自幼被扮作女童,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只是心里嘀咕都说狐狸心有七窍,腹有千结,也不过如此。却是不知花白泽早早加了障眼法在他身上,又让他喝了隐去人气的药水。那神通的月白大君也骗了过去,何况其子女。
“呃,她是随花大人一道来的。”
“哦~”画眉抬手掩着嘴,瞧着花桃良说道:“她先留给我,你去前堂招待吧。”
“可是……”
“安心,既然是随花大人来的,我不会吃了她的。”
画眉平日虽然不显山露水,但烟火等妖却觉得她比月白大君还要难缠。听了家姐这话颇为踌躇。
“还不走?是讨打么?”
烟火退了一步,低声说:“我去找父亲来。”便叉手行了礼,化作红光冲外边窜去。地上空留一套七彩衣冠。
画眉恼自家兄弟竟是衣裳也不要,化回原形离去,在外“人”前失了大家气度,但也不好去将他追回教训一番。便瞅着花桃良,道:“那边小孩,你的名字是什么?同花大人是何关系?”
“我叫花桃良,今天是和祖父一道来的。”
画眉挑了挑眉,拂袖轻笑道;“原来是花家小娘。你过来,我分你糖吃可好?”
花桃良心中鄙视这骗小孩的手段,面上却安安静静走了过去。
画眉还真从袖中取出一块用绸布包好的玄糖递给花桃良,花桃良接了糖也不吃,只是看着画眉。
“你祖父可是昆仑白泽?”
原来花白泽与月白大君相交多年,上下妖怪都看不透他原形,又不知他名字。即使有小妖尾随而行预探究竟,也是莫名丢了踪迹陷入幻境中去。竟是无妖知道花白泽的底细。
今日见到花桃良,画眉见她年幼可欺,便要套她的话来。
花桃良心中称奇,这妖媚姐姐虽是说出了祖父的名字,地方却是有差。想必是他人了,便摇了摇头。
画眉沉吟半刻,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连自家人也不知道。花小娘,今天拜月正好,你随我来。”
花桃良跟着画眉走到一处亭台,心中暗想天上漆黑一片连一丝烟云也没有,怎么拜月。
画眉指着亭中一盆浅水问道:“你祖父可和你说过镜花水月?”
花桃良探前看去,那浅水中映着的不正是圆月一轮。
画眉拿手拨碎了圆月,自言自语般说起故事来。
画眉能幻化形体过后百年,瞧不上小妖的消遣,终日无所事事变起了捣乱人间的心。月白大君嘱咐她不要去招惹宁京都的镇守神兽,便也随她去了。
画眉幻作人形在宁京都内将那些世间男女玩弄与狐爪之中。听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庄亲,便偏要毁人姻缘。宁京都内一众百姓苦不堪言,便聚众去请阴阳师来。画眉见与阴阳师斗法更是有趣,也不去毁人姻缘日日戏弄起他们来。
一日窥见一辆牛车内有端坐小儿,明明是七八岁的稚气未脱却一副大人模样,觉得有趣。便丢了乱作一团的阴阳师们跟了上去,这一去便是半年。
那小儿见了凭空出现的画眉也不慌乱,反倒对她的术法起了兴致。画眉也不遮掩,在他面前肆意施展。待到父亲唤她一同去夜行时,本想掳了小儿回去,却寻他不见。此后又多事缠身,见月白大君邀来花白泽作客时才又想起那小儿来。
说到这,画眉看着花桃良颇为惋惜的说到:“你与那小儿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可惜年岁不对。那小儿如今怕是早生华发了,我也要嫁作他妇。花小娘,你可喜欢御风而行。”
“御风而行?”
“扶摇而上九重天,逍遥而无所阻拦。花小娘,我们一起远行而去怎样?”
“为什么?”
“一,你喜欢御风而行;二,我不想嫁给那只火鸡。”
花桃良心念到,自己可没有说过喜欢御风而行,画眉便将自己归为喜欢的一方去了,而更是有趣的是这样一个美丽的狐狸却要与一只火鸡拜堂,花桃良憋着笑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那火鸡可是骨瘦如柴?歪瓜裂枣?”
“据说是丰润高大的,相貌堂堂。”
“那你为什么不嫁?”
画眉斜了花桃良一眼,拿袖子掩着嘴说道:“你可曾听说过把狐狸放进鸡窝的?”
花桃良摇了摇头,答:“你嫁过去要是不喜欢,又肥又大的,你就是把他吃了,也是可以吃上好一阵子。有何不好?”
画眉听了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花桃良自幼心思透亮,见画眉虽然笑得宛若清晨桃花上被风吹的微动的露珠般,但眉眼间却有不甘之色。自演自言般说道:“你要是不想嫁,跑去躲起来不就好了。”
画眉自是听见花桃良这话,愣了一下,道:“花小娘,你可舍得世上真真对你好的妖伤心?他将他以为世上对你最好的千方百计的取来,故作无所谓的送到你眼前让你去捻三捡四,你还能任性而为么?我舍不得所以跑不了的,这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命数。”
画眉又伸手牵了花桃良的手,看着他又说:“要是我过的不好,我就像你说的,吃了那火鸡再来找你怎样?”
花桃良觉得画眉虽然看着的是自己,却又看的不是自己。还未回答,园外便传来一阵催嫁的奏乐。
两人一时无语,静静听了一阵。
“当年也是……终究是缘浅。花小娘,你来看我踏歌起舞怎样?”画眉从袖里取出大红囍帕盖了头,圈起花小娘飞向乐声处腾空而去。
厅堂前,一顶八抬喜轿停在正中,其后是绵绵无尽的迎亲队。丝竹弦乐中,一众妖怪看着这阵势,羡慕中也泛着酸水。画眉放下花桃良在一边,朝厅堂内俯身下拜。
“父亲。”
堂内月白大君眯着眼睛撇着花白泽,道:“我女儿的缘劫里,你也有份。看着养大的女儿白白便宜……哼,我不想去,你替我去。”
堂外,一众妖怪推推挤挤,探着头想去看风华绝双的月白大君家的女儿是何摸样,却可恨红盖头碍眼。突然见厅堂大门“吱”的一声开了,心惧月白大君威严,都不敢再抬头去看,低着头立起耳朵来。
花桃良挤到前边,发现出来不是月白大君而是自家祖父。正想上前,花白泽打开一卷红色长绢念了起来,原来是早早备好的嫁女贺词。
画眉听了这贺词,静静的立起身来。花桃良往前又挤了挤,沿着台阶边往上走去,正好听见画眉低声轻笑道:“原来是你。相见不相认,如今倒是听的明白。”
众妖怪觉得这祝词听得是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心中都希望花白泽能再多说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最后一支舞就由我来跳,你敢看吗?”画眉拉下头上的红绸,直直的看着花白泽,竟是说不出的流光华彩,仿佛星辰环身,天地间的美好都汇聚在此。说着便唱着歌飞身站在喜轿,踏歌而舞。
“水怀抱着风
风眷恋天空
在那天空中
风孕育着云
云蚕食光阴
却化作暖雨
置身于大地
花将何时开
置身于大地
落花何处去
何不扶摇上
何处寻羽翼”
原本妖界嫁女都要起舞一支,一则谢父母养育之恩,二则显家中教养之高。但新娘娇贵,大多唤来同族的小妖相替。众妖原本听了花白泽温吞的声音便是欢喜,不想还能见到大君贵女的歌舞。狐族本就天生妩媚,更是将一众妖怪迷昏了头,连那狐族中年幼的小辈也是迷迷糊糊的手舞足蹈起来。
花桃良正看得出神,不知何时被花白泽拉到身边,在胳膊上掐了一下,疼的嘶哑咧嘴起来。花白泽按着花桃良的肩膀,蹲下身来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桃良,我们是活在黑夜里的人,像那样耀眼的事物不是我们能够靠近的。”
又指了指群魔狂舞的一众妖怪,说:“像他们还能一起跳舞,我们这样的只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