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边庭烽火惊。插羽夜征兵。 ...
-
盛夏夜本该惬意享受凉风的时候，长安上下，乃至举国上下再次被来自西北边的威胁搅得毫无安宁。
戍边军八百里加急投来的军情册已经在皇帝手里躺了三天，募兵通告却是已在墙头飘了一月半，东市、西市那几处市井繁华都平添了几抹压抑。街坊店铺的生意大多不好，这日沈幽同碧水采买两匹布就回去了。
一路上能见着的青壮年男子也不多，要么就是些老弱病残，要么就是家里有背景的官家子弟。
沈幽眉头紧皱，她晓得家里几个壮丁也被拉去参军，而那王仲清，自他负气而走那天，他便甚少出现了，甚至以要事在身搬出了杨府。最后再见面却是他要回江夏的别宴。
席间，王仲清表明去意，只道杨香病体不宜行动，而边关告急恐有大变，他不得不先行回家与父商议，道是心里有一腔报国热血的，先头搬出杨府便是有在李茂跟前做事的打算。这番话，引得杨瑞多次抱歉，几人也心知，他与杨香的婚事算是搁下了。
这样看来，沈幽跟王仲清怕是得好一阵子见不着，那张在她看来随意涂画的赵充肖像没多久就被她抛之脑后。
夏末时，家里几个正值青年的家丁也被报去充军，虽然西陲僵持着尚未开战，但是这里似乎有不教习不上战场的规矩，因此提前征兵操练是少不了的步骤。沈幽猜想王仲清若是有戎马之志，此时要走也不足为奇，他一文官儿子想进军队总得打点，只盼他还能活着回来。唯独奇的是，那么多兵马大将，他最后竟去了李茂身边。
思及此，沈幽便想起了李铮，这么个大块头，又是献王府里的，恐怕不去军队倒要奇了怪了。或许两人会在军中相识也说不准，到时李铮不知是否会“睹人思人”呢。沈幽虽见不到李铮本人，脑中却绘声绘色勾描了那番场景，她忍不住笑了笑，叫碧水拿点儿糕点去献王府，顺道吩咐她看看李二公子身体是否康健，问问春杏他们几个近日如何。
碧水午食后走的，不消两个时辰就回到杨府。
沈幽听她讲献王府里的情况，却是比任何一处都要紧张的样子。前面杨瑞已经在饭桌上提过，献王李茂极可能再征匈奴，现在只等皇帝张口。而这几天，献王府内上下确实都在打点准备。
碧水回忆着自己看到的一一道来。唯一叫人欣慰的是李仕学的眼睛竟然能看得见些许亮光，看来刘医工的汤药果然有几分作用。沈幽攥着袖口，恨不得直接问她李铮如何，可碧水三言两语绕来绕去就得了那么点消息。
“对了，李家大公子这番可能要跟着献王殿下去西陲，想是要教出个接班人呢。”碧水对那个李大公子颇有几分仰慕，京中公子名流不少，但这种出身低微后继上位的凤凰男还是引得这些小婢女遥想纷纷。
沈幽想起那天撞见李仕瑜，一时说不清心里想法。反正对方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光那副做派也没个庶子的自觉嘛。
“没了？你就打听到这些？”沈幽追问。
碧水睁大双眼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还想知道什么？”
沈幽压抑着心里烦躁，摆手道：“算了。”
那之后一日，沈幽正与碧水在院子里溜达，忽然听得大门处一片嘈杂之声。这于此地清静小院来说很不平常，沈幽想着杨瑞早该从朝上下来，现在都快吃晚饭了还没回。未及多想，廊口奔来个脸熟的大妈，那人哭着嚷着大叫着朝沈幽跑来。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老婢女抹着眼泪指向身后，“大人被捉起来了！”
沈幽顿时没了主意，按说这杨瑞整张脸看不出跟“奸邪”二字有何关联，一瞬间，她只能想到杨瑞作为一介礼官没甚经济来源，可能搞过见不得人的受贿勾当。
如今家主逢难，沈幽只怕逃也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去领罪。
她带着哭哭啼啼的碧水走到门前，迎头正遇到杨夫人刘氏。“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包含了苦意。
沈幽及一干人等都被勒令跪下听旨，领头的老太监抄着诏书捏着嗓子宣读，大意即是杨瑞受到揭发，说他在外头搞了些营私舞弊的事情，私下得了些不义之财，如今是要被打发去西边儿戍边了。
一大家子人顿时瘫倒下来，刘氏已然晕了过去，沈幽则为自己的苦难生活一脸阴云。多年风光一夜尽毁。她撑着身下砖地，那明明被艳阳炙烤得滚烫的地面却钻着透心凉意。早知如此，沈幽真宁愿呆在陈家村不要回来。
幸而不是杀头，可“戍边”二字听来也很可怕了。前阵子刚有跟匈奴开打的消息，这就被人将了一军遣去边陲，分明是去送死的。
诏书念完，立在老太监身后的一队南军便冲进杨府开始清空贴封条。十个人里有五个拿扁担和绳索，想必他们早就掂量好了杨家财产，只等上缴。
地上的女人在哭，院里的老人也在哭，老太监睨着这些人满眼不屑，他身边的小太监则接过一打卖身契交予他手中。老太近挑了些尚算年轻的叫小太监打发他们去别处，剩下的杨家家奴则统统就地整编。
待一众官兵收完缴完，老太监下令一人押着一个回屋室收拾细软，外头冲进来一人，拿着流放道具往地上一扔，吓得刘氏险些又要晕过去。
沈幽直到此刻才对将要面对的困境有了点眉目，碧水搀着她在刚刚午睡过的地方坐下来，门口候着的军爷则满脸不耐烦的催促两人。
见碧水两眼发愣，像是掉了魂，沈幽叹了口气站起来亲自去橱里取了些耐-操的厚衣服叫她打包。梳妆台里的一干饰物早被搜刮一空，沈幽不带期盼地拉开几个抽屉，果然都空空如也。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折返身走进隔壁小间，当年在陈家村捡到的半块玉佩正冷清清地挂在纱帐钩子上。那是她回到杨府后要换衣服时从身上掉下来的，当时也没多想就顺手挂到帐钩上，如今它在沈幽眼里瞬间身价飞升。她抬臂偷偷将它藏进贴身衣物中，暗想这玩意儿或许还值点钱。
扎好布包，沈幽回望一室空屋，带着深深留恋别头而去——好日子到头了。
杨家女眷一行人陆续被押回大门口，小太监在她们几人的布包中又粗粗翻找了一番，摸到的几枚玉镯子和金银饰物都被他递还给老太监，他骂骂咧咧将这些东西正大光明塞进袖中。沈幽心中不无郁闷，杨香他爸那个脑残小妾果真就尽做这脑残的事儿，放哪儿不好偏偏放在包裹里。
时值落日西斜，杨家府里的主夫人、千金、两小妾及六个婢女三个老家奴被绳子绑着串成一串拉出了长安城。
城郊已然等着一队人马，仔细一看，却是被剥了官服的杨瑞。另有几大家子不认识的人，均是被绳扎着牵在一处。
甫一汇合，刘氏便哭着扑到杨瑞跟前，嘴里呜咽着今朝的事情，说得本已收了眼泪的几十人又痛哭起来。
“哭什么哭，陛下念在你们多年功劳才免你们死罪，让你们去边关便是叫你们戴罪立功。不谢恩却在这处哭哭啼啼，都给我闭嘴。”押人的南军头子恶狠狠地朝地上甩了一记辫子，见这些人立时收声才回头将名册交给另一队人马。
等做完交接，沈幽才从杨瑞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原来皇帝要打仗，却因新建宫殿国库空虚，今年的盐铁税还没上来，他便动起了其他脑筋。威震州郡的绣衣御史上报了几个与太常卿王起有牵连的官吏，这才叫今上怀疑起他们这派人来。
前头皇帝明知军情紧急却隐而不发，直至查证了几个确实的贪官污吏才有今天这一出。王起把包括杨瑞在内的一干人等都供了出来，眼下即便是江夏的王庭芳也求不了情。今天站在一处的几大家子，更是跟着王起做事的。似乎同病相怜，几位大人泪眼婆娑却也无可奈何。
沈幽他们被交到一队身着铠甲的将士手中，几十人被扎成两串往城外走。身后大门关上时临近宵禁，最近城里街头巷尾本就冷清，此时更空寂得犹如死城。沈幽回首望那高大的长安城墙，心里饱斥着不得不参与这场苦难的无奈。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边庭烽火惊。插羽夜征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