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我们做朋友吧》野狗丛生

36、念我何留滞，辞家久未还。

　　重又坐上马车，李铮驾车沿夕阴街一直往前行右拐至章台街，这是长安城内最宽最长的一条道路，宽长都远远大过其他街巷。章台街西侧是北宫，沈幽头次经过这座明明居于长安城中心却显得有些孤寂的宫殿群，她后来才知道这里是供奉神君神明，并且软禁着那些不得宠的后妃的地方。
　　章台街与藁街(念“搞”)交汇处开始便是城门街，事实上章台街与城门街就是同一条大街，这条大街从安门起始一路贯穿长安城南北，算是条中轴线。
　　藁街与城门街交汇处即是长安武库，放置囤积了不少兵器，而兵器库旁边便是兵营，负责全城守卫的士兵就住在这里。武库附近是中央粮仓——太仓。这一带居于未央宫城之下，而未央宫则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可想而知，能在皇帝脚下住着的都是都城内的皇亲国戚及高级大臣，尚冠里及戚里便是这附近最著名的高级闾里，尚冠里住着的大多是位高权重的臣子乃至皇子，汉代以来也有曾有太子在登基前住在这处。另一个戚里则是皇帝外戚扎堆居住的。这两处闾里堪称除皇宫外全国最重要的地方。
　　走到城门街中段时李铮将车拐到尚冠里外，与赵充居住的那片平民闾里类同的是，这片高级住宅区也是各个四方形的区域整整齐齐排列，每个区域都由高墙筑起，形成为一“里”。尚冠里住着好些极为富贵的臣子高官，墙也就格外的“高”，群臣觐见皇帝前就休憩在此处，京兆尹衙署也在这里。沈幽心中一激动，还以为自己的这个便宜老爹就住在这儿，谁知李铮抬手指向里间一户宅院的门口，道：“那是献王府。”
　　沈幽顺势朝那看去，献王府门口竖着两根漆着黑色涂料的大粗柱子，门檐两角高高翘起，两扇红色巨门紧紧密合着，整体显得格外豪奢。献王是唯一没有封地的诸侯王，因其大败匈奴拓迭单于而得封，同时也从汉武帝那儿获赐这座占据着黄金地理位置的王府。
　　敢情是在给她指道呢，沈幽撇撇嘴有些期待地问他：“那我家在哪？”
　　“在桂宫和北宫之间的紫阳里，离蛮夷邸不远。”李铮扬了扬鞭子赶马，“我现在带你过去。”
　　顺着尚冠街一路西行直达未央宫城脚下，沈幽终于近距离看到了隔着高墙的群楼观宇，几乎正对尚冠街的是未央宫东宫门，门楼处禁卫森严，李铮称之为东阙。在沈幽看来这座阙楼很像瞭望台，楼上有一个环绕四周的廊庑以供卫兵巡逻站岗。东门是皇帝、诸侯王及住在戚里、尚冠里的那些皇亲国戚才能出入的宫门，普通大臣必须由南门进入。
　　在皇帝脚下观赏了一下李铮就掉头驶进平行于宫门外大街的闾里小街一路向北。这条路上往来的马车轺车不少但都行色匆匆，看车辆装饰应该都是些官员。沈幽在这种正宗的“官道”上呆得浑身不舒服，随时有种人头快要落地感觉。一直沿着藁街右拐进入华阳街平民才逐渐多了起来。
　　华阳街上走着不少大胡子大眼睛的中东人，在这汉代古楼之间显得颇为突兀，但显然路上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
　　走过蛮夷邸才抵达紫阳里，紫阳里也是个比较大的闾里，住着一些品级不上不下的礼官，沈幽的便宜老爹杨瑞即在此处。
　　沈幽看着陌生的家门一点儿都不想进去。李铮看了她一眼口气放软：“刚才带你去看过献王府了，二公子怕你在家呆得不开心，吩咐我告诉你随时可以来找他。”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沈幽尤为感激的点点头，至少在这长安城里还有几个熟人在，这样一想心里踏实多了。
　　李铮替沈幽叩响大门，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穿深褐色麻布衣服的小厮开门出来。他一见着沈幽便哭天喊地迎向她：“小姐啊，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我我这就去告诉大人！”
　　他刚钻进门里，后脚又有一个女婢闻声赶来。那人看到沈幽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嚎啕大哭道：“小姐，呜呜，小姐！小姐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我是碧水啊！你看看我。”
　　沈幽看看碧水，牵强的歪出一个笑容：“记不得了……”
　　语毕，碧水哭得更是稀里哗啦。
　　李铮见沈幽有人来接便欲告辞，他跟碧水说明了缘由就打算回去。临别前，李铮深深看向沈幽，眼里似有不舍。可他一路上送自己过来，沈幽也没觉得这个偶尔指着沿路建筑进行公式化介绍的人对她有什么依恋，她心情复杂地回望过去，直到李铮抬腿迈上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幽呆愣在原地，连碧水的哭声都被屏蔽成了背景音。这算什么意思？如果她没理解错，这个强吻自己的人应该是喜欢她的吧，那他怎么走得那么爽快，连头都不回一下，普通得像是送朋友回家。
　　她心里老大不乐意，心想李铮把她扔在家门口自己却跑了真不够意思。

　　“小姐你跟我进去吧。”碧水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前阵子你托人捎来的信大人看了很是生气，你落水的事情叫王大人也晓得了，王公子前天就赶到长安了，你你你打算怎么办啊？”
　　糟了，王大人就是自己那个准公公吗？王公子就是那个未婚夫吗？沈幽顿时脑中空白，脚下像灌了铅一般迈都迈不动。失忆是绝对要装的，性格大变会有影响吗？万一杨香她爹仍旧逼她嫁给姓王的，那她岂不是要远离长安远离李铮、李仕学他们，然后一辈子活在深闺里做个怨妇？
　　嚓，古代人三妻四妾太恶心了，她才不要趟这趟浑水。沈幽眉头一皱敲定主意，咬咬牙就跟和碧水进门。
　　刚跨进门内又有一群人迎了出来，那阵仗浩大叫她差点怂了。
　　看领头那两人锦衣华服面带欣喜是杨香父母无疑，可是后头跟着的那个身穿月白长衫的青年人不是自己穿越前暗恋四年的仲阳吗！！沈幽微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难道……他也穿越了？她忽然紧张起来，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王仲清，盯得死死的。而王仲清则一脸玩味的回看过去。
　　照理说沈幽见到父母应该作揖行礼，可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像清宫剧里那样挥着帕子半蹲下来还是两手交握放在腰间蹲下来？她神经有些错乱，待稍有些回神时她才注意到杨母眼三步并作两步泪汪汪地冲到自己跟前，顺势捞起她的手心酸道：“香儿，我可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既然装傻，就一路装到底吧。“你好。”
　　说完“你好”杨母及一干人等都呆在原地，当然，除了王仲清。沈幽看着他，心中狂跳。是你吗？是你吗？你是仲阳吗？她恨不得立刻把王仲清拉到角落与他相认。

　　沈幽完全忽略了杨母的哭声及杨父的碎碎念，她像被王仲清拿了一根绳子绑在了手上，毫无意识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一行人把她拥进了厅堂，不少下人聚在门口打量着死而复归满身传奇色彩的自家小姐。
　　杨父轻咳一声拿出了上次赵充写的信，他指着那卷竹简问她：“你可真如信中所说什么都记不得了？刘医工为你诊治时怎么说的？”
　　沈幽尽量呆化言行，显得真实一些：“刘医工说他治不了，他说他行医很多年，也碰到过不少我这样的人，有人自己就好了，有人一辈子也好不了。”
　　闻言，杨父杨母的脸色愈显沉重。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杨母追问道，换来沈幽麻木的点头。
　　王仲清全程并未开口，此时才单手托着下巴，眼神玩味道：“我俩十多年未见，印象里你可是个讨喜的小姑娘，可惜失忆了。”
　　沈幽循声看去：“呵呵。”
　　王仲清弯起嘴角，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打量着沈幽：“是跟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像。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偏偏摔进江里去了？”
　　这微酸的口气，这暧昧的神情，跟正气凛然为人耿直的仲阳差了十万八千里。沈幽此时开始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跟杨香长得像，那王仲清跟仲阳长得像也不是不可能。

　　沈幽刚想回答，不料杨父急忙插嘴道：“香儿这孩子看着乖巧，其实也顽皮，估计是第一次乘船想看看夜景，晚上看不清路就掉进去了。”他擦了擦汗，“可把我们吓死了，你伯母哭了好几天。还好香儿命大，被李二公子他们给救上来，真是谢天谢地。”
　　沈幽心中暗笑，看来王仲清还不知道杨香跳江是为了赵充。
　　然而杨父的解释并未让王仲清信服，他追问道：“香儿，是这样吗？”
　　没等她回答，沈幽身侧后方的碧水就开始颤抖起来，她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发现碧水竟然挂着满头的汗水，整个人像被钉住了一般。她挑眉看向王仲清：“我被人救上来就失忆了，我怎么知道我为啥落水。”
　　“你不知道，你的婢女整天跟着你总该知道吧。”王仲清的视线飘向碧水，而后者开始浑身颤栗，沈幽就跪坐在碧水前头，此时此刻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碧水瞒着什么。
　　沈幽看向王仲清，顺便扫过杨父杨母，他俩竟然也是一副抖筛子的神情。敢情除了王仲清大家全知道了。
　　碧水抖着嘴唇不敢吱声，更不敢看上座的家主。眼看杨父快把衣服给揪破，沈幽冲王仲清扬声道：“关你屁事。”
　　王仲清脸色一僵，随即又笑眯眯的摇摇头：“那我便不问了。你身体还好吧？”
　　杨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随即佯装生气地对沈幽训道：“香儿，不得无礼。走了这几日倒是学会山沟子里那些粗言秽语了，还有礼数么。”
　　沈幽暗自偷笑，忍着脸部肌肉酸疼回道：“身体不好，刘医工说我大寒！”
　　王仲清原本只是客气客气转个话题，谁知她倒说自己身体不好，他紧接道：“父亲知道你落水，恐有疾，便差我来看看你，还带了些五十年的老参。”
　　“THANK YOU。”沈幽咧开嘴，顺便想探看一下王仲清是不是穿越来的仲阳。
　　众人皆惊。王仲清神色未变：“三克油是什么意思？”
　　看他不像是装的，沈幽暗叹一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被人救起以后冷不丁就会说些自己都不懂的话。比如，You look quite like one of my former classmates,but he is more handsome than you。I miss my parents,I want to go home……”
　　毕竟是真实存在的语言，而沈幽又说得一本正经，在座列位将信将疑也说不得什么。沈幽拿蹩脚的英文说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家乡，说着说着就热泪盈眶，情况一下子陷入尴尬，没人知道她在哭啥，杨母以为她因失忆连家人都记不得便也哭起来。她忙跑过来抱住沈幽，拍着她的背说道：“不哭不哭，娘再也不让你走了。”沈幽被她拥进怀抱越发思念亲妈，不禁哭得更加伤心。
　　杨父看王仲清一眼，尴尬地拍着桌子，道：“说什么走不走的，女儿大了总得走。”他冒着冷汗朝王仲清笑道：“你伯母爱女心切，说了些胡话，仲清你可别忘心里去。”
　　“自然。”王仲清一脸体谅地回道，“看香儿情况不佳，我心里也难受。”
　　“那你就多呆几日陪陪她。”杨父顺水推舟。
　　王仲清抬起嘴角，冲他轻轻点头：“那仲清便要多叨扰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