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逝梦罢》云慕璃纱

100、穷碧落

　　想要去抱住菱纱的天河，愣住了……

　　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手直接穿过菱纱的身体，而且还因为这句话“任何神魔都能做到。”

　　“若是将灵魂化出本来面目，任何一个变化之术都可以完成。”玄霄坦言，没有丝毫情绪，何况此时的韩菱纱不过是恢复魂体本该有的模样，还没有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嗯……你说的是。但这不是变化之术，就是她本来面目，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美人~”轩辕十四仍旧眉眼轻佻地笑笑“不过，如果我是你，就是变化之术也可以，能骗骗他们就行，没想到你居然领着他们巴巴上了神界~~”

　　“你的意思是……大哥他可以帮我们恢复菱纱，勇气也可以不死……”

　　“天河，不要听外人挑拨离间！”玄霄第一次遭了急。

　　轩辕十四耸耸肩，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挑拨？有点难听了，但这是事实喽~~”

　　“只要她能醒来，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不是说我逆天将琼华射落，代价是双眼吗？如果她能醒来，我不妨再以此为代价。如果不够，我愿意用命去抵！！”天河已经进入痴狂状态，既然大哥是不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只能是自己了！！

　　一只蚂蚁，只要坚持不懈地朝着一个地方爬，他总有一天会到那个地方的。就算是稚子捣乱，将他弄到墙底下，只要看到那个地方，他一如既往地爬，总会到的。不管那些孩童如何捣乱，只要坚持，甚至会感动那些小孩，把它直接送到目的地。

　　天河觉得好累好累……他一直在努力，一直一直……

　　因为他清晰地知道爬上去了，有一粒米在目的地等他，所以不会放弃。

　　他在行进的过程中给予他支持也是给予他负担的东西，他一直需要的不过是一粒米……然而玄霄也好，神仙也好，都没有给他真正要的。

　　最后是他自己从高台上跌落到起点，那粒米已经不见了，小孩把那粒米捡走了……

　　“天河！！！”玄霄，紫英已经劝不住他。好不容易将他拉扯过来，却发现一双眼睛已经毁去。

　　“大哥，我已经看到最好看的人——纱纱。谢谢你。”天河闭上眼，血液从眼角渗出，最后蜿蜒在脸畔，像两条血红的虫子。

　　“从此两清……我不希望在看到丑恶的东西。”

　　“天河，把我送你的东西毁去，这算什么？”玄霄苦笑，定住天河莫让他兀自行动。一松手，云天河就像没有骨头一样歪倒在地。

　　“利用，背叛，背叛，利用……还有隐瞒，欺骗……你送我这双眼睛，是不是也这样想。”
　　“只是想要她醒来，有这样难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一句话，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说给我听的，不像梦璃会说很多好听的句子，就这么一句，她让我记得很久很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白首不相离……”喃喃自语，他已经不知道如何说，怎么说了……

　　玄霄不语，没有否认，没有肯定。

　　“唉——也不知道你们干嘛纠结在一个灵体身上。无所由而长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这样规律的事，凡人奈何偏偏看不透~~”轩辕十四扶额叹气，叹得就像假的一样。

　　“看透了，便不想再争取什么……”紫英悲伤地望着菱纱的睡颜。

　　“呵呵，这话说得就像你此生完成这一件事便了结所有心愿。”

　　“即如是，有何不妥。”紫英定定看住轩辕十四，一双眼睛，除了想求取答案还是求取答案。

　　“好……‘铸剑人’，我便交你一个法子将这个美人化虚为实。”轩辕十四语气中将“铸剑人”三字强调，意味明显，这个法子不是铸剑人就无法实施一样。

　　“如何？”

　　“呵呵，我已经告诉你了~~”

　　只此一瞬，便是一生……

　　紫英微微回味那人一番言语，神色不复平静，竟然向那人屈膝行礼，郑重其事道“多谢！！”

　　“随意点播，莫要在意~~”

　　将菱纱灵体复收回剑匣，扶起天河，紫英便御剑离开。

　　“天河，我们走吧。回过头去，无非是一场梦。”

　　“梦醒了，会见到她们吗？”天河浑浑噩噩，已然不知道发生什么。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变化之极，徐疾之间。”

　　天河不知道听懂没有，闭着的眼睛眉目却有了笑意“那便好~~”此行不是完全没有所获，他的菱纱，或许在青鸾峰等着他，或许一推门就会闻到梦璃的香味，或许很快的……梦醒了，就会听到她们叫他的名字。

　　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所有难受的回忆不过是梦罢了……

　　渐渐地，紫英感觉那颗倚在他肩上的头发出微微的鼾声

　　——“神遇为梦，形接为事”，形接之事，便是徒劳，他也要将之实现。菱纱……一定会回到大家身边的。

　　轩辕十四目送紫英的背影，笑道：“慕容紫英是个有仙缘的人。”

　　此时此刻，素衣华裳的她渐渐从紫色云海中走出，只为他一人走来。由远及近，眉目间疲惫渐渐清晰，她一人将所有仙妖陷在沉沉梦障中，已是竭力而为。站定在他身边，温和道“后悔吗？如果那时听我所言，放弃了，便不会如此……”

　　他摇头，笑道“平生所愿，完成一二，便是足矣。”袖中仍然藏着那个别扭的沙漏。本以为时间很长，很长，此时却连一分一秒也无法把握……譬如这沙漏，一沙一石，上方无论如何挽留，终要一丝不剩落到下方。

　　若一切回到起点，便能饶恕，何来那么多多余之举……

　　“吾此生多有逆天之举，却未有悔意，不能扫平天界，实乃一大憾！”
　　面对南天门，双目凛凛，神色流露的是间不容抗拒的威压。

　　轩辕十四不过一笑，灭天的举动好似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玄霄且又看向浅溪，渐渐温和下来“夙玉，你家在何处？”

　　这一次浅溪并未反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他这样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夙玉也好，浅溪也好，都是一个他喜欢同时也喜欢他的符号罢了……

　　他们同时笑起来，像一切平凡的俗世夫妻一般心有灵犀。

　　“等等，至少……我应该有一个作为礼物的自觉”浅溪低头，蝶翼般的睫毛投射阴影。

　　“你什么也不是……仅是我玄霄所爱之人。现在我将给我心爱之人一个礼物。”他也还记得她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无论她是不是奚仲给柳梦璃的礼物，她都是他的至宝。

　　就在让天河放出箭矢之前。

　　她坦言道出自己的一切。

　　新婚之时，母亲感念到菱纱将至往生界，那日便将一切庭宴解除，婚礼取消。但是心伤之余却不能摆脱繁衍种族后代的使命。

　　母亲本以为自己已经失身给奚仲，不过是场无欢而散的春梦……奚仲也会用香，无人见到他用，不代表他不会。

　　用双方精血创造出一个“浅溪”送给梦璃。为了让梦璃觉得那是自己的亲身骨血，便制造了无数幻境，十月怀胎，分娩的痛苦。这样即使是不喜欢的人所赠礼物，得来不易，她也会珍惜吧。

　　“我可以往来六界无阻隔，也许这里到蜀山是千里之遥，于我不过一瞬……因为我就是失去一切记忆的夙玉，魂体鬼体已经分不清。转世……不过是奚仲手中聚魂伞下的一个笑话。”

　　“我将你死契已销，以后无论你是谁，只要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一直以他为膝枕的浅溪却抬起头“现在就放弃。”放弃攻打天界，长长久久与她在一起。

　　“浅儿，你可知。若为人，我已是七旬老人。容颜依旧，但这儿”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叹道“垂垂老矣……所以我绝对不会饶恕被所谓天道，命运夺去的40年，尽管它已经属于过去。”玄霄早已将四周画出禁制，有心或无心之人都不会探听得到他们所言。

　　“你不会魔吗？怎么还要在乎——”

　　“我已是魔，难道就不在乎这白白沉寂的岁月了吗？那些日子，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何况我是魔，有大把大把时间享受寂寞的煎熬！有的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珍惜……对于魔，四十年不过短短一瞬，但试问漫漫人生有多少时间够做自己所愿所为之事——不如活在当下。”

　　“所以，你一直都不愿考虑未来，你的世界只在往昔和今朝。”

　　“或者你可以说我没有摆脱人的心……”

　　浅溪摇头“这不是理由……只要有心，谁人不一样。你看看我爹娘，看看沐风……”

　　只因这颗爱着你的心，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我不助你，也不弃你……”

　　便是那时天河看到的场景：四目相对，一个冷漠，一个嘲弄；一个无奈，一个伤心。

　　“浅儿，我一直‘不愿考虑未来’。这一生，唯独对你考虑未来。”
　　一只手伸出，他明明已经做出给予的动作，浅溪却永远都不能在抓住那只手。下一秒……玄霄自爆灵力，灰飞烟灭，火焰如彩凰般腾起，什么也不剩。

　　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玄霄向他一直仇恨的天许了个愿。

　　“以命换得幻暝永恒的乐土。”

　　再下一秒，蜀山仙剑派一众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而幻暝界以及芸芸众妖发现自己的住所与盘古之心紧密相连……纵然暗无天日，但是里蜀山于他们是最好的修炼福地。

　　一切的一切如同梦境。

　　太阳华池记载：“山中空如瓠，锁妖塔如瓠柄，里蜀山为瓠腹，上下连通而一体。五灵地脉如瓠皮表里，隔绝人妖两界，使人妖不能相犯，蜀山派形同瓠枢，平阴阳，和人妖，通达万物，则人间可定矣。若里蜀山妖长，则妖散逸于外，或扰乱人间，蜀山持剑卫道，降妖入锁妖塔，汰劣存优，复入里蜀山矣，如此循环，生生不息。若蜀山积弱不能敌妖，尚有神仙二界为援，若妖界积弱不敌蜀山，则阴阳失衡，天地坏，蜀山崩，不可收拾。虽开天以来，向为人弱妖强，然忧天之心常怀，居安思危，天人合一之道也。”

　　只有传说中蜀山第三代掌门，所刻石碑提醒众人，这不是梦，物极必反，妖如此，人亦如此。

　　幻暝几盛几衰，恒常也。

　　却恍惚看见她眼角蓦然涌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