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沁 竹心》找虐的人生

5、玉庭轩

　　保泰合安

　　封易的保泰合安与各地分号并无甚差别，让人难以置信这闹市中低矮透着老旧气息的店铺便是全国最大的药铺商号。斑驳的柜台内，四个伙计的身影穿梭不停，忙的不亦乐乎。后院蒸煮的各色汤药混杂着满堂药材就成了保泰合安内特有的清苦之味，叫所闻之人静心安逸。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一人闪进铺子，直接走到柜台前不客气地说道。

　　石头放下手中研钵，抬眼认清了这人，便忙不迭地赔笑施礼，“哟！原来是周大人，您请坐，请坐！这就给您去请胡掌柜。”

　　这中年男子便是礼部侍郎周传礼，此人平日里吃穿用度甚是讲究，连脸上的两撇小胡子也是梳地服服帖帖，只是今日却面色憔悴，两鬓花白，连袍子都是半旧的。坐在桌前，他摩挲着左手的玉扳指，不时看向门帘，眼中难掩焦急之色 。

　　“周大人，您请内院一叙！”

　　不多时，石头由内院而出，便引着他向胡掌柜书房走去。房内昏暗干燥，飘着一股子书香与药香，一位银须老者由暗处走来，看着来人便笑着迎上去。

　　“胡掌柜，你那药到齐了吗？”抢先一步上前，握住胡掌柜的手，周传礼的眉拧成一团，一颗心砰砰直跳。半月来他日日盼着保泰合安的药，虽是十分昂贵，但现下也是有法子筹到钱款，只盼早日拿到药材，治好儿子的病。

　　“昨日刚到，银狐九叶草，丁香莹甲和巫曲红花。这些药草已经不能用名贵来形容，特别是丁香莹甲数十年前早已绝迹，少爷也是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肯出让此物。”转身打开书柜内的暗格，再用贴身的钥匙打开里边儿的箱子，胡掌柜便取出一个小巧的红木匣，推在周传礼跟前。

　　哆嗦着手捧回匣子，周传礼看着胡掌柜，后者则扶着银须，微笑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抽开匣子，里边便是一株狭叶银草，一朵幽艳重瓣花以及一个透亮莹玉的甲壳。每一个都凑近细细查看，周传礼面露狂喜之情，小心收好匣子，又从袖中拿出个黑色小盒，也推至胡掌柜面前。

　　“我这把年纪，膝下唯有一子，现在他命悬一线，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这盒子里面是五张十万两的银票，余下的明日再给你带来。上天可怜小儿，终于有了活路！”

　　胡自乐瞅了那木盒，也不打开细点，这三味药少爷出价一百万两不为过分，只是对周大人这礼部侍郎也是一笔巨额。瞧着他起身便要告辞，胡自乐忍不住跟上去，“赎胡某孤陋寡闻，我经营药店也有三十载，却没听闻这三味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我四处拜访名医，终于偶遇毒医苦竹先生的传人，据他所说聚齐八味药材便可救小儿性命，这三样便是最难寻的，连他也不知从何而寻，只是提起保泰合安可能有珍藏。待小儿病愈，一定亲自上门感谢你家少爷！”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至药铺大门。

　　“大人不必客气，我们少爷爱药成痴，一年来倒有大半时间在外寻药，还要请周大人不要见怪。”

　　“那是自然！”

　　看那周传礼得到药材后，竟是满脸荣光，与之前疲惫不堪的样子相去甚远，胡自乐轻叹一声，“父母之心当属可贵。”

　　“乐叔？”

　　胡自乐转身看去，不知何时，门口已经斜倚着位紫衣公子，他的目光跟着周传礼，嘴角轻扬，却是嘲讽不屑。

　　“哎呀，四爷你就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连连摆手，胡自乐苦笑着。若说毒医，眼前不就是一个？四爷别的不爱，偏爱制毒解毒，丝毫都不敢得罪。

　　“周传礼走了？”

　　“是的，他送上了五十万两定金。只是这么贵重的药材，可惜了。”弹了弹袖子，胡自乐低下头，一双老眼里似还是那几株药草的影子。

　　“乐叔，银狐九叶草是你的私藏，我叫你拿出来也是为难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的东西一定会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的。”掏出玉扇，指了胡自乐心口，他抬脸一笑，肯定的语气带起胡掌柜一阵舒心笑声。

　　“只是一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他怎的突然就出的起了？”

　　“当然是卖掉他该买的东西。”“小四”摇起玉扇，悠悠走进药铺，深吸一口气便朗声笑道，“乐叔，今日再配几喂药给你解解。”

　　吴府

　　三日许诺已到，主厅中烟雨已是第六次拿起又放下茶杯了，无意瞟过主位上坐着的吴萧，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今日，他仍是一袭简单青衣，头发倒是束得规整了些。只是他单手撑额，发丝垂下，只露出半张玉颜，看不太清。

　　“几日不见，脸色倒是好了不少，不似那日苍白的与纸一样。”小声嘀咕着，再往上瞧去，那人竟是微阖着眼。半个时辰前，他们二人便在次等候，此间吴萧从未动过，原来是睡着了！ 蹙起秀眉，烟雨愤愤白了一眼，不巧正对上他看来的一双琥珀眸子。

　　“！”心中一惊，匆忙垂下头，烟雨心慌不已。

　　“来了！”柔和的声音随着衣料作响之声从烟雨耳边擦过，抬头望去，外边渐渐有人影走来，而吴萧早已迎上前去。

　　“爹！娘！如旭！”

　　刚踏出前厅，远远地就认出了一年未见的父母与弟弟，烟雨也顾不得礼节什的，高声叫着便冲了上去。近了，更近了，为何眼前却还是模糊一片？抬手抚上脸颊，才发现泪早已噙满眼眶，又乘不住滚落而下。

　　“烟儿！”

　　“烟儿！”

　　“姐姐！”

　　一时之间，这一家四口抱成一团，早已是泣不成声。

　　吴萧只是远远地看着，看得仔细，看得出神，叫人不知他眼里的心到底飘去哪里，在那里他又看到了什么。

　　连子程奉命早在城外迎接，一路之上，凌大人，凌夫人与小公子都激动不已，不停细细地询问烟雨姑娘的事儿，现在看着凌家一家团圆，他亦感叹不已。只是不远处，吴萧一人孤零零的身子似是与这温暖的气氛间隔着一道冰冷的墙，他便习惯地快步上前站在其身侧。“公子”

　　“辛苦你了，子程。”轻拍连子程了肩膀，吴萧亦回过神来，淡淡地看着凌家四人。

　　烟雨轻抚了母亲的背，细声安慰，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来到父亲身边低声问道，“爹，吴公子此人帮助我凌家太多，您确实与他有如此交情？”

　　“恩？————恩，其实我是与他父亲私交甚好，也见过幼时的他，可也是多年未见了。”女儿问得突然，凌敬宇眨眨眼，顿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女儿不记得此人，倒是我多想了。”心头疑惑一时烟消云散，烟雨舒了一口气。

　　“吴公子是我凌家的大恩人，若不是他，我们三人命休矣！”重重地叹息一声，凌敬宇惆怅不已，自己仕途败落竟使全家人落到性命朝不保夕的境地，真是可笑之极。

　　听闻此言，烟雨暗下决心，走至吴萧跟前，躬身下拜。“吴公子！小女凌如烟，拜谢你对小女一家人救命之恩！”

　　“拜谢公子救命之恩！”携着夫人与如旭，凌敬宇也上前一同下拜。

　　“快请起。”吴萧匆忙抬手虚扶，又犹豫着说道，“其实，这也是为了我的义弟玉庭轩，不瞒诸位，此番进都，我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寻他。”

　　“娘，庭轩哥哥还活着！”凌如旭听罢，拉着凌夫人高兴地说道。然而，凌夫人与凌敬宇俱是面色凝重，担心地看着如烟。

　　“此话当真？小轩还活着？”凌如烟闻言，上前便拉住吴萧的袖子，急切问道。

　　“这是当然！大概两年前，我偶遇庭轩，自此一见如故便结为兄弟。只是他心中仍不忘旧仇，上月留书出走，说是到封易查访旧事。自他走后便音讯全无，我实在担心便赶来封易，还望他不要有什么危险才是。”吴萧看着如烟愈发担心的脸，细心安慰，“我已派人四处查探，庭轩做事也有分寸，如烟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实在是苍天有眼，玉家血脉尚存。我家如烟与庭轩自小结亲，还请吴公子务必找回他！”凌敬宇扶回呆愣在吴萧身边的如烟，交还给妻子，握紧了吴萧双手。

　　“大人就算不说，我也会竭尽所能。眼下还要请您和家人隐居一段日子，待时机到了便再打算之后的事情。”说话间，一旁有小厮找了连子程，子程犹豫片刻，仍是走上前低声道，“公子！”

　　“但说无妨。”

　　“有玉公子的消息了。”

　　吴萧身子一顿，面带歉意，“我且去好好商议义弟的事，凌大人，凌夫人，凌公子，长途跋涉，甚是辛苦，还请好好歇着。”

　　“吴公子，我也要去！”

　　混沌里，如烟脑海中只徘徊着“他还活着，他有危险。”八字，连子程的话卷走了所有阴霾，一记响雷打醒了彷徨无措的她。抬起清明的眼，如烟看向吴萧，语气坚决。

　　转身而去的身影稍稍顿下，吴萧侧脸微笑，“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