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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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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封易
夜晚的封易并不会因为是皇城重地显得单调寂寥，东城的花街总是点着通巷的迷离彩灯,红烛昏黄的光影下闪动的是风尘女子与来去恩客间破碎混杂的身影。欲望，贪婪，耽迷，虚妄，人性重重交织在这美丽与丑陋同在的混沌之中。
任醉逍遥，只不过是逃避白日青天下的责任，却有谁能独醒于此地？
舞台中央，层层纱帘后，端坐着的便是缘情阁的第一琴姬，烟雨姑娘。今日，她倒是觉得比以前更加清醒。轻凌宽袖中一柄小巧的匕首正紧贴着她白皙柔滑的肌肤。
四周早已是拥挤不堪，有些子弟甚至提前数月定下台下最靠前的位子。围绕舞台二层的雅间，拥扇品茗的显贵达官不时一撇，竟也带有赤裸裸的欲望。一曲终了，柳妈妈不急不慢地跺上高台，抽出香帕掩面而笑。“今儿多谢诸位贵客光临，给我们烟雨姑娘捧场，这可是姑娘的大好日子。不过——咱缘情阁的规矩想必诸位也是知道的，姑娘服侍的自然是银子多的金主儿。一千两底价，那么接下来就要看诸位的诚意了。”
“烟雨姑娘可是封易第一琴姬，琴艺无人可比，一千两当然是要的。我刘如不才，一千五百两！”南庄刘家家境殷实，在南庄一地倒也是显赫之族。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都会买他刘家几分面子。
“刘公子日前不是刚娶了娇妻，怎得不在家相陪，倒是赶这儿凑热闹了？我对烟雨姑娘思慕已久，今日是决计要得到美人，请诸位行个方便，三千两！”吏部侍郎大公子李在仁扬起手中玉牌，寥寥数语已是气得刘如脸涨得通红。
“李公子倒是个痴情人，蒋某却还是要凑个热闹，如斯美姬，实在是不忍相让。五千两。”
“五千五百两！”
“。。。。。。”
一根一根，细细的抚上琴弦，烟雨对周围这嘈杂喧浮却是充耳不闻。
"琴师傅，我懂你教我琴艺的苦心，只怕倒头来仍是一场空。"
她还记得月色下，琴师傅的背影。瘦削，但是如竹般挺拔。她不知他到底是谁，只知道这个寡言少语的蒙面男子叫她渐渐得到了第一琴姬的名号，也叫她接客的时候整整退后了一年，可是这一年的坚持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的亲人，至少你应当在最后一刻也不放弃。"温润的话语柔和舒心，再在头脑里回想起琴师父的话，烟雨五指压紧了琴弦。
"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也许，到了最绝望的边缘又会看到希望。"
"一万两。"
忽而四周全部静下，这三字的回响却还在众人耳边回荡。柳娘最先回过神来，娇笑道，"哟!这可是哪位公子，如此豪气？"
"原来在这温柔乡还要报个姓谁名谁。"西边儿雅间的窗子打开，一把镂雕玉扇挑开帘子，露出里边一双含笑凤眼。
"淮阴吴萧可是听说？这位姑娘我包下了。"聊聊数字掷地有声，现下里竟真的无人再敢竞价。
吴家家财万贯，已是众人公认的江南首富。听说这位大少爷也是个舍得的主儿，各地花魁多半都曾与他有过旧交，现在看来果然是风流不羁，封易初来乍到便是一掷万金。
"柳妈妈，可是定下了"说话间，一行人从楼梯徐徐走下，为首的公子手摇玉扇，锦服玉带，身形挺拔，面如冠玉。
“啊，自然，自然。公子这边请，烟雨换装后便马上前来伺候。"柳娘看得出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堆起笑脸将他迎向里间。”
“吱呀——！”
合上玉扇，吴萧背手走近客房，环顾四周，房间简单却是雅致别样。忽而鼻间一阵清香飘过，回身望去，却是琴台前的袅袅熏香。
“这客室是我们姑娘亲自布置的，可还合公子的心意？”盯住吴萧脸上的每一丝变化，柳娘心中忐忑。这位吴公子来头不小，却偏偏是来这里头一遭。定是要处处小心，别冒犯了这位财神爷。
“满意，当然满意。烟雨姑娘可谓妙人，竟能在烟花之地造出这清静一方，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吴萧笑着坐在榻上，放下玉扇，抬头望向门口的一袭倩影。
“公子谬赞，烟雨惶恐。”走近屋内，烟雨亲奉上茶，坐于对面的琴案之前。
看了一眼紧接着关紧的大门，她轻拨琴弦。“只是公子言而未尽，烟雨斗胆，请问是何。”
“姑娘与我心之杜明。姑娘此举只是镜中月水中花，费尽心思的雅静只不过是虚幻一场，说到底也必须周旋于我们这凡夫俗子之中。”摩挲着手中透骨瓷杯，吴萧不再笑了，只是平静地看着烟雨逐渐发白的面色。
“公子说笑，烟雨能有幸得到公子青睐自觉万幸。为公子弹奏一曲，可好？”随手拨出数音，余音回荡，再抬起头时，她的眼里已是平静如初。
“请。”
拿起玉扇，和着琴音轻轻在手心打着拍子，吴萧双眼不觉看向那双纤纤玉手。灵犀十指时而温抚流水，时而激拨金石，而吴萧的一双眼眸神采亦随之变换。数种情绪一闪而过，末了，他立起身子一步步走至垂首而坐的烟雨跟前。
“曲是好曲，琴技更是出众，只是姑娘奏出的曲调未免太过紧绷木讷，就好像姑娘的心一样。物极必反，还望姑娘稍稍舒心而已。”
心中咯噔一响，烟雨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风流阔少，心中百转千回。此人一句话切中要点，由琴入心，看穿了自己此时大半的心境。只是，他又能猜到后面如何？冷笑一声，袖中匕首出鞘，下一瞬间便指向了吴萧的喉头。
吴萧楞了一下，凝神看清了这柄小巧精致的匕首，才慢慢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脆愉悦，没有半点怒气与焦躁。
“你要杀我？”显然，他不相信。又不自觉地把玩起手中的玉扇，他赞许面前女子的勇气，却嘲笑她的行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会想要取我的性命？”吴萧的下一句话，却带着淡淡的哭腔和从内而发的颤抖，仿佛眼前的富贵子弟一瞬间变为流浪街头的可怜乞儿，任何善良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施舍点铜板。
烟雨当然是善良的人。
那无助的眼神，任何希望都渴望抓住的眼神，是多么熟悉，到底是——
“烟雨，你的弦绷得太紧了。”
耳畔传来轻轻呢喃，带起烟雨浑身战栗，咫尺的距离近的都能感到对方脸颊的温热。“叮！”突然她感到手腕一麻，匕首便脱手而出，划过一丝银线，直直飞向房门，齐根没入。
“你的性子烈了些，还是先睡一下比较好。”几步间，烟雨早已被拥入怀中，眼前放大的笑脸，此时却让她心底里颤抖，恐惧。天地在旋转，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她竟也真的闭眼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