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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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3年汉朝长安
是夜，无止尽的黑暗蔓延开来，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从天而降裹了下来。长安城外长门霸陵巍峨的宫殿四个檐角勾起直插云霄，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分外狰狞，恐怖。四周蔓延着沉睡千年的死寂。一道闪电伴随中一道巨响，雷声轰隆隆的接连而至。一位忙着进出主殿的宫女受到惊吓，失手摔了手里的盆子，身后传来一位太监犀利而又嘶哑的叫骂声。而后响起一群宫女鱼贯而入的声响。
主殿内一位身骨萧索，面色苍白的女子倚在床头，努力的绽放微笑，却引来接连的咳嗽。白色的汉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娇喘的气息也是若有若无。不过，这些并不影响她惊人的美丽，那双狡黠的眼睛依稀透露着这位女主人往日的风采。
一旁的宫女碧荷赶紧上前一边拍着那人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娘娘，你怎么了。你要撑住啊！皇上——皇上他一会就来了••••••”
一句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谎话，何况是床上那位聪慧的女子。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那女子点点头，轻启那张干涩的唇对身边那宫女说道：“我吩咐过的事你记住了。切莫要忘记。现在，碧荷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声音沉重而嘶哑。
“可是，娘娘——”碧荷本欲劝阻，却看到娘娘凛冽的眼神。无奈的向后退了退，走出殿外。
随着吱呀的关门声后，大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一会，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倏地睁看双眼，空洞的对着上方说道：“你来了。”一切都在预定的范围内发生，却无力改变。命运有时就是一个巨大的玩笑，而她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已。
一道身影由黑暗中走出来，那张脸竟比她这个久卧床榻之人还要苍白，巨大的黑色布料掩着下的是早已形同枯槁身躯。
“你恨吗？”黑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此生只恨两个人。”女子看着她自嘲道。
“哪两个？”她有些好奇的追问。
“一个是他，一个是自己。”似是有些痛苦，女子紧闭双眼。
“为什么？”
“我恨他对我太过于无情，恨自己太过爱他。如今，更是为他连生命都舍弃了。呵呵••••••”女子喃喃的自嘲着。
“恩。”黑影对着她微微一笑：“你想好了。”
“不用想了，今生无怨，只愿来世不复相见。”女子说到此处笑了。“你说，两个人不爱却相互折磨了大半生。我累了。以我解脱，换他性命也算值了。”女子闭上双眼，神态安详。只见一只狐尾从女子升起的魂魄中流失。
黑影叹了口气，隐身消失。
屋外守候的碧荷想着已危在旦夕的娘娘，还是忍不住折返。只身站在殿外喊道：“娘娘，到喝药的时间了。”久久不见应答。心中一怔，连忙向床边跑去。
床上的女子静静的躺在那，神态安详。微弱的呼吸也不见了踪影，本就冰冷的身体愈发的寒凉。宫女伸手去探了探娘娘的鼻息，手边只有凝固的空气。
耳畔突然凭空响起一声巨雷。闪电的光亮从娘娘身上一晃而过，凄美异常，惊得碧荷连连后退。
“来人呐，快来人哪！娘娘殁了。”碧荷惊恐的唤着殿外的其他守夜宫人。
另一边长安未央宫。
没有人注意，一个黑影闯进了殿内。停在床边许久，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娘娘，您都守了皇上三天三夜了，快去休息吧！”一旁的宫女彩蝶劝慰道。
“不，本宫要亲自等到皇上他醒过来。你去把水端过来，本宫要给皇上擦擦脸。”床榻边一位衣着艳丽的贵妇，面容姣好，浓浓的脂粉却遮不住早已疲惫不堪的面容，眼角露出丝丝倦态。伸手扶额小憩了一会。
宫女彩蝶听了后，转身向殿外走去吩咐着守在殿外的宫女。
床上躺着的男子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动了动，眼上睫毛微闪。也许是久在黑暗，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男子缓缓地睁看眼，看着趴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柔情，抚了抚那女子的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端着洗漱水的彩蝶，走进来看见昏迷三天三夜的皇上温柔的抚着娘娘，顿时惊喜的喊道：“皇上，您醒了！”
“嘘——小点声。”刘彻对着大声喧哗的彩蝶做了个手势，让她安静。
彩蝶看着床边依偎的两人笑着退了下去。第二日在殿内刘彻正在梳洗准备上朝，看了看床上熟睡得卫子夫，笑了笑，走了出去。
刘彻刚出殿外，床上的女子悠悠转醒，看着殿外发呆。
“娘娘，您醒了。”彩蝶欣喜地上前服侍。
“恩。”卫子夫微微点头示意。起身着衣。
“皇上昨日就醒了！”
“恩。”
小蝶屏退左右服侍，对卫子夫说道：“娘娘，今早小左子来报，长门的娘娘昨日夜晚殁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娘娘，你知道？”小蝶有些惊讶。
“本宫，没想到她真会如此，昨日皇上醒来无碍时，我就已经知道。”卫子夫坐在镜前看镜中发鬓插得花饰。
“皇上害死她全家，又将她圈禁。她怎么会？”小蝶觉得不可思议。
卫子夫停下了手说道：“小蝶，世间情字本就难解。虽是我故意将黑影的消息告诉她，但决定权终究在她手中。这件事你就别问了。”
“那皇上那？”小蝶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上低头询问。
“长门那的事素来都不是后宫该关心的。未央宫并不知情。你明白了吗？”卫子夫厉声说道。
“奴婢知道了。”小蝶继续跪着。
“你起来，退下吧！本宫看快到退朝时间了。快去准备早膳，皇上久病初愈，吩咐御膳房那边准备些清淡滋补的粥食来。”卫子夫吩咐道。
“谢娘娘，奴婢这就去御膳房吩咐。”小蝶起身退出殿外。
长安城内一派喜庆，中了巫蛊之术的皇帝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后终于醒了。上朝时神采奕奕，全然不见丝毫病迹。然而长门内，却哭成一片，他们殿里的娘娘昨夜殁了。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笑的时带着暖人心神的魔力，明艳娇俏仿若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就这样消逝了，再也不见痕迹。
待到七日后，宫外地方长官方才传来奏帖告知，长门宫内的娘娘，昔日的陈皇后，已死有七日，如今过完头七。询问皇上如今废后该葬在何处？
刘彻看完龙颜大怒，快马加鞭的赶往长门。一路尘土飞扬，长安城内被马蹄惊慌的的居民不明白他们的皇帝为何会如此的大惊失色，慌乱的向城外霸陵方向赶去。都聚在一起望着奔去的方向议论纷纷。
刘彻到了长门见到的却是刚刚被换下来的白布。焦急的抓着正在指挥众人的碧荷上前质问道：“阿娇呢？”
“皇上，莫不是在开玩笑。阿娇姐姐已经死了。你还问她做什么？一个死人难道你还想跟阎王爷争？”娘娘已经死了，想着娘娘对自己的恩惠，和这么多年皇上对娘娘做的事，碧荷忍不住出嘴顶撞。
“死了，怎么会呢？”皇上的身影踉跄一下，很快又恢复过来，目光凛冽的盯着碧荷，手提着碧荷的衣领，眼睛猩红说道：“不可能，她怎么会死！她是不是又想骗我来看她，所以耍的心计。”语气笃定。
碧荷使劲挣脱衣领上的大手，冷哼道：“原来娘娘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不过也好，娘娘死了，否则知道你这样想她又不知道该有多伤心难过。”
刘彻松开了紧握衣领的手，身子不可察的微微颤抖着。另一只手始终紧紧地握着拳，话也不说直接闯入灵堂。却看见一副棺木早已被封上。对左右两侧的侍卫军吼道：“给我打开，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边的侍卫军正要快速上前将棺木拆开，碧荷却闯入大殿喝声制止：“你们都给我住手。娘娘都死了，你们还不让她安生。她本来活的就很苦了，死后还要受这般罪！”
碧荷伸手就去阻止那正欲拆开棺木的侍卫。
刘彻见状脸色倏地变黑，直接叫人将碧荷给按住，用布条给封住了嘴。
“你这小嘴怎么跟你主子一样，伶牙俐齿。说个话没大没小，不怕死吗？”刘彻捏住碧荷的脖子，手中的力量不断加深，然后松手放了她。
侍卫们很快撬开棺木，将棺木盖子移去，结果棺内不见任何尸体。不禁大惊，禀告皇上：“皇上，棺内并无任何尸体。”
“什么？”刘彻本来一惊，又作明白状，对身旁侍卫说：“把碧荷嘴中的布拿下来。”
刚刚喘息的碧荷见侍卫又向自己走进一边使劲的挣脱绳子，一边支支吾吾的骂着。
侍卫过去将布条拿下来，只见碧荷破口大骂：“娘娘都这样了，你们还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你们也不怕进十八层地狱！”
“够了！”刘彻怒斥着碧荷：“你们主仆两个还想骗我到何时，阿娇素来颇具心计，十年前一掷千金买一首《长门赋》还不够，如今更甚竟用装死来戏弄朕。”
原本在一旁挣扎的碧荷停了下来，冷冷地嗤笑道：“你要看娘娘尸首吗？人都不在了还要尸首做什么？娘娘临死前吩咐奴婢将她的尸首焚化，只留一捧骨灰放在青瓷内，希望皇上能以翁主的身份将她葬在霸陵，常陪于皇太后与母亲身旁已尽生来无法尽得孝道。余下的骨灰葬在梅花下，只愿来世不忘做人风骨，被一个男人骗的心甘情愿。”
“她，当真的去了，你不是骗朕的。”刘彻将棺内的青瓷取出，放在手中慢慢抚摸。“怎么会呢？我病前她还好好地，怎么转眼间就只剩下骨灰了。”
转身又厉声嘶吼道：“朕不信！碧荷欺君之罪诛九族的，你想好了再回答朕！”
“ 得到时，不好好珍惜。失去时，痛苦悲伤。装给谁看！诛九族，您忘了碧荷是孤儿了吗？对啊，您那会记得我啊！陈娘娘为你牺牲那么多，您都不记得她，又怎会记得我这个长安城内被人欺凌，元夜时被娘娘救下的小小乞丐呢！如今，娘娘已逝，我本就并非奴籍，碧荷请命离开长门。”碧荷跪下请旨。
“碧荷，阿娇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给我？”刘彻平静地转身看着碧荷。
“没有，若是有也在娘娘的书房。你自己去寻吧！娘娘并不希望碧荷一直跟着她被圈禁在长门，却不知碧荷心甘情愿。如今，娘娘去世，碧荷再无理由待在这里。”说罢，转身离开。
“皇上，碧荷姑娘她——”御前侍卫青平上前说道。
“让她走吧。你们也都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刘彻屏退众人。
众人诧异的看着他们的皇帝，退了出去。
刘彻那本平静的面孔终于一点点支离破碎，悲伤如洪水般涌来。
三月的天，樱花瓣散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那些花瓣像极了没人如泣如诉的泪滴，紧紧地贴在地面，仿佛融进了心里。原来它曾离自己那么近。不知道何时月已中天，整个长门宫显得十分冷清，哪还有当初模样。刘彻坐在亭中独饮一杯清酒，看着明灯的内室，有些哑然。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