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莫双。

3、后来

　　后来。
　　00 。

　　“艾年艾年，你来的正好。苏唯马上就要唱《后来》了！”

　　艾年两唇张开一线，微弱的感叹还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推进了包厢。
　　昏暗的房间内，刚刚拿起话筒的男生看着差点摔在沙发上的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艾年紧紧抿着嘴角。
　　光线很暗，层叠的阴影交错出男生硬朗的轮廓，像是浓浓夜色中摇曳的树影。
　　不算好听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在狭窄的包厢间蔓延开来。

　　艾年恍然便想到曾经看过的北欧神话中的海妖，歌声飘渺而悠远，蛊惑着途经人的心。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01 。

　　数学竞赛一结束就收到好友的信息。
　　日光刺眼，屏幕上简短的方块字，每笔每话都深深戳进自己脆弱不堪的心脏。

　　好友说，阿年，看到唯了。

　　艾年回头看着已经缩小为一个模型的学校，将手机放在心口，默默倚在身前父亲的背上。
　　电屏车仍旧疾驰着，在城市的道路上滑出一道没有终点的曲线。

　　——苏唯，我们终究无缘。

　　02 。

　　艾年和苏唯确认关系是在初二的那个暑假。
　　那个夏天，艾年看着苏唯的笑靥度过了整个骄阳似火的日子。明明枯燥单调的补习班也异彩纷呈。

　　他浅笑着看着她，在经过时轻轻拍过她的头。
　　他在大家没有注意的瞬间，温柔揽过她的肩。
　　他在全班盛传“表达爱，一颗阿尔卑斯就够了”的时候，偷偷扔给她一颗阿尔卑斯。香醇的香甜像致尚的麻药，被碾碎在唇齿之间。
　　他在她留下打扫卫生时，借由各种理由留下。
　　他在她被蜜蜂追捕时，会开着玩笑抓住那只蜜蜂。
　　他总是看着她灿烂地笑着，慢慢的笑意，充盈着眯成线的双眼，好像她是他生命中最灿烂的瑰宝。

　　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虽然没有任何其他热恋中人的亲密举止，可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03 。
　　暑假很快过去。初三的到来像微风轻拂，温柔的打乱了一切。
　　舆论渐起，哄闹之中产生极大地拘谨和羞涩却让艾年和苏唯都难以再次随意的嬉笑打闹。

　　有些东西，潜移默化之间，已悄然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不变的只有青春苦苦坚持的执念与信任。

　　初三的一年不知不觉就走到末尾，曲折交错的足迹间那些暧昧层出不穷，每一个渺小的须臾片段，都在记忆中永恒。
　　可他们所讲的话，仍不超过半百。

　　此刻，七年看着不远处仍旧笑的不正经的少年，色灯变换的色彩在他的脸上闪烁，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幻影，看得久了，有些微微的晕眩。
　　他变高了，也变瘦了，身姿挺拔。明明都快成年，却依然像个孩子。
　　或许是灯光太过刺眼吧，眼睛渐渐酸涩起来。
　　艾年轻轻揉揉眼角，手纸擦拭在身旁的纸巾上。
　　纯白的纸巾上，淡色的水渍氤氲成朵破碎的花。

　　04 。

　　有些东西在时间的冲刷下愈见模糊；有些东西在时间的洗礼中却愈见清晰。
　　艾年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他了，相见才发现自己的思念仍是如此深沉。

　　星座说，金牛座忘记一个人需要五年。
　　今年，他们高二，刚好第三年。

　　艾年看着他的侧脸，慢慢闭上眼。
　　眼前陷入了黑暗，只有几点模糊的光斑闪烁着一样的亮彩。像是直视太阳后留下的重影。
　　世界只剩下了声音。音符攒动的罅隙，心脏跳动的声响格外明晰。和着节拍，完美的挈合在一起。

　　突突——突突——突突——

　　05 。
　　如果还有仅仅2年的时光需要在思念中煎熬。
　　如果还有仅仅2年的时光需要强迫自己否定异样跳动的心。
　　如果还有仅仅2年的时光就可以忘记你。

　　如果。还有仅仅两年的时候，能够记住你。

　　艾年睁开眼，看着苏唯明朗的笑容，可耻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
　　06 。

　　有男生单纯的邀请艾年对唱一首情歌，艾年开口的瞬间感受到苏唯投射而来的视线，微微一顿，仅仅迟钝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啊——？”
　　“哎呀，一首歌而已。我唱歌会瞎想的！”
　　几乎是同时，男生被突然而来的拳头击倒在沙发上，伴随着苏唯有些激动的声音，“你丫的在想些什么呢！”
　　艾年眨眨眼，灿烂的笑了起来。

　　最终仍是艾年与男生对唱。
　　女生第一句话刚开始便听到男生那儿传来被刻意压抑的一声粗口，接下来的每分每秒艾年都感受到了那种让人拘谨不安的目光，像是居高位者夺人的催逼，一寸一寸割剜着自己。
　　那一刹那恍然觉得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声音在随之而来强大的负罪感下略微颤抖，到最后那句“爱上你”的时候，艾年咬咬下唇，将话筒交给了身旁的女生。

　　——终是无法在你的面前说爱。

　　她叹了口气，恍然发现那道一直紧锁着自己的视线已悄然消失。

　　07 。

　　就是这样了吧。

　　那天他们玩到很晚，漫长的几个小时间，苏唯仍没有和她直接交流了什么。
　　可仍旧有哪些挥之不去的细枝末节盘旋在自己眼前。

　　比如说他的好友提起艾年刚过的生日，苏唯蓦地清了清嗓子。
　　比如说艾年和男生聊得火热的时候，他突然闯进来，好奇而无辜的问着，“什么什么？”
　　比如说艾年专注唱歌的时候，他认真的听着。

　　暧昧仍不断，却仅仅如此而已。
　　像是高原的水，没有外力的迫使下，永远也到达不了最灿烂的沸点。

　　08 。
　　那些被自己否定的奇怪的细小，果真存在的吧。
　　他们隐藏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旦有机会，便倾巢而出，在每一个细胞上烙印下他的名字。

　　——喂，苏唯。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呀。

　　09 。
　　后来，你喜欢着我，我也喜欢着你。
　　只是我们不再在一起。

　　10 。

　　艾年再次见到苏唯是在城市的高铁站，那时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仲夏了。
　　说是缘分，或许只是命不该绝；他们竟都将在一个城市读大学。

　　苏唯看着艾年笑笑；无声地拿过艾年沉重的行李箱。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对话，只是在坐下时，沉稳的声音带着男生特有的磁性近的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很快氤氲了朵朵桃花。
　　苏唯低下头，“你坐我左边。”

　　记忆重叠，艾年仿佛回到四年前地初二，那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在她面前羞涩的笑着，久久才憋出一句，“左边是心脏。”
　　那时的她，红透了脸，许久才找回自己的魂魄，拉着好友的手便奔离了现场。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遥远的漂浮在世界的彼岸。四年间那些惆怅，那些喜悦，那些期待，那些失望一一掠过眼前。
　　曾经因那些细小的暧昧而荡漾的春花怒放；曾经也因莫名的疏离而辗转反侧。

　　那种感情，早已超越喜欢，成为爱了吧。
　　艾年抿着嘴角，浅笑着在左边坐下。

　　11 。

　　列车高速行驶着。
　　艾年与苏唯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每次总会这样，像是两人之间的空气被抽取殆尽，隔绝了一切声响。
　　记忆中破碎的片段浮现，好友千篇一律的关切在耳畔回响。

　　“你胆子大点啊，他不主动和你讲话，你主动和他讲话阿。”
　　“他羞涩，你也羞涩，两人都不讲话，叫毛谈恋爱阿……”
　　“加油加油！主动迈出第一步，接下来一切都会是光明的！”
　　“我支持你呦呦~”

　　寂静仍在持续着。身体右半部分清晰地感受到热源的辐射，几乎要融化半个自己。
　　在这样下去，不行啊。

　　艾年紧紧咬住下唇，双眸中有什么渐渐清澈起来。

　　12 。
　　金牛座忘记一个人需要5年。
　　现在是第四年，还有一年便是期限。
　　只是已经无需再去遗忘。

　　13 。
　　女孩伸出右手，靠近男生的方向。
　　男生微微一愣，身旁女生的脸不自然的红着，面色凌乱。
　　在女生右手快缩回去的时候，男生的左手轻轻覆盖了上去。
　　手腕微转，十指相扣。

　　温暖的宽厚的大手，因为出汗有些微的粘。像是冬日房里无所不在的暖气，细密的包围了自己。

　　14 。
　　艾年看向男生微露羞色的脸。

　　后来的后来，我们没有错过。

　　15 。

　　终。

作者有话说

　　写于2010年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