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乌追

9、拒绝得太多就是做作

　　如果不是林夜的一通来电，我想我会一直陷在尹天明带来的惊慌失措中爬不出来。
　　我有些尴尬地朝老周笑笑：“林总打来的。”
　　老周自然乐见，挥手示意我出去，我这才算脱离苦海。
　　“颜小姐。”林夜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下班后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到我公司来一趟？”
　　他这样说，我还以为是合约的事，忙问，“许副总刚不是说合同得到明天签吗？”
　　即使隔着无线电，我也能听到他声音里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的车…”
　　我猛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道：“车还在我家楼下停着，下班后我就给林总开过去。”
　　都说男人嗜车如命，我终于领悟了，连林夜这样的财阀二世也不例外。
　　挂断电话的时候，尹天明正好从老周的办公室出来。他身后跟着助理，老周笑意盈盈地走在他身边。他曾经不是个习惯被簇拥的人，可如今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尹天明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忽然侧过脸，视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我一时惊慌，几乎要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目光作出解释，他却已然转过头去，好似一切都不曾落入他眼中分毫。
　　这是一种道不明的感觉，好似有一根狗尾巴草一样挠得心里细细密密的疼跟痒，可又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发现原来什么都不是。可是，七年啊，一个等待了七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
　　我从这种细密的疼痛中挣扎着爬出来，在一大堆数不胜数的资料中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林夜好像一把金牌令箭，让我从加班的宿命中成功出逃。老周近来全然唯林夜马首是瞻，所以一提及林夜，老周便脱掉了他周扒皮的外皮，二话不说悄然放行。
　　我跋山涉水地滚回家牵车，连同林夜那件长得离谱的大衣一起带着。
　　回家拿衣裳的时候，许小筱以她八爪鱼姿态窝在电脑跟前，看着不含任何营养成分的韩国电视剧。那姿态只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女富婆，而绝不是个刚丢了工作的待业女青年。
　　“许小筱！”我站在玄关，一边穿鞋一边恶狠狠地叫她：“回来收拾你！”
　　她显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滚蛋。
　　我驱车赶往林氏，林氏大楼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那一片多半是写字楼，一到上下班高峰便堵个水泄不通。原本半个小时不到的路程，愣生生堵出了一个小时来。
　　秋天天色本来就黑得早，如此一来，到林氏大楼的时候天已经全数暗下来了。
　　不过楼里却是灯火辉煌，一眼便知道里面塞满了各种无奈加班的苦逼孩子。资本主义都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像林氏这种大资本主义更是不会例外。
　　林夜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我正将钥匙托付给前台的时候，他的电话却回了过来，“抱歉，刚在开会。”然后他问，“到了？”
　　我连声应是，问，“我是把钥匙放在前台，还是给林总送上去？”
　　“晚上有事？”
　　听到我的否定回答之后，他方道：“那还是麻烦你上来一趟吧。”
　　林夜的办公室在三十四楼，观光电梯一直往上升，整个城市风光尽览无余。
　　电梯门一开便看到正要往里走的许蔚，他手里拿着文件夹，一边走一边看，看到我，似有些吃惊，却旋即一脸了然的模样，“怪不得林大公子要擅离职守，原来是颜小姐来了。”
　　我连忙笑道：“许总说笑了，我是来给林总送东西的。”
　　许蔚点点头，眼看电梯门快要关上，他站在电梯里头笑：“快去吧，林大公子等不得人。”
　　我附和着笑，边笑边往里走。
　　走进办公室，林夜在阳台上站着，阳台上有烟雾萦绕，似乎有人在抽烟。
　　“林总。”听到喊声，他回过头，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在阳台上的花盆里。
　　他从阳台上走进来，“这么晚才下班？”
　　“路上有点堵。”我连忙朝贡一样将车钥匙奉上，“林总久等了。”
　　他接过钥匙塞进裤兜里，然后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搭在前臂上。他扭头问我，“颜小姐想吃点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一时没缓过神。他挑起眉看着我，“我记得你说晚上没事。”
　　我连声应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电梯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因为是专用电梯的缘故，一路下来都没有进来的人。
　　电梯里安静到像是会闹鬼。林夜除了同许蔚在一起时会耍贫嘴以外，大都是沉默的。比如现在。
　　这样的沉默让人尴尬，还是我开口打破沉静，“林总身体好些了吧？”
　　“嗯。”他点点头，“还得多谢颜小姐。”
　　“林总别那么客气。”我讪讪笑道：“叫我小颜就好了。”
　　他不置可否。
　　上了车，他坐在驾驶座，驶出没几步，他忽一下笑了。
　　意识到我看着他，他方道：“说实话，在你之前我真没坐过女人开的车。”
　　我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无所谓矫情，笑道：“就当我雌雄同体好了。”
　　林夜周围萦绕着的大都是莺莺燕燕，大概真没见过我这款的。只见他噗一下笑出声，“你倒真有意思。”
　　此时已经过了上下班高峰，道路变得无比顺畅。
　　林夜的开车速度出乎我的意料，很难想象，他会在市中心将车开得像飞机一样。
　　车在一家私家菜馆前停了下来，店面装潢得古朴，只有稀稀散散的两三桌客人，这样的安静让人觉得异常舒服。
　　林夜似乎爱极了这样的私家菜馆，不过跟他吃过几顿饭，回回都逃不脱是这样古香古色的精致小店。
　　林夜是店里的常客，他前脚一踏进店门，店老板就笑嘻嘻地迎过来，“我记得你不带女孩子上我这来的。”
　　林夜还拼命记着我先前的话，他半眯着眼瞅着我，随后扭过头笑道：“她雌雄同体。”
　　我讪讪地附着笑，老板大约察觉我的尴尬，有意解围道：“怜花惜玉这几个字怎么写你都不知道吧？。”
　　其实林夜不怜花惜玉也是应该的，我本来就不是花。他要真当我是花了，那才真叫奇了怪了。
　　林夜每次吃饭都在包厢，这次也不例外。这大概是有钱人的怪癖，总是愿意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林夜他他骨子里也保留着资本主义的陋习。
　　菜不多，都是些家常菜，不过味道确实不错，连我这个正宗的四川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这样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想起我妈，她老人家的手艺几乎跟这里如出一辙。
　　我嘴上一时贪欢，吃得整个人像□□一样瘫在座位上。
　　林夜也是个能吃的主，面前的水煮鱼已经被他吞了一大半。我一直觉得吃鱼是个技术活，可到了林夜这却成艺术了。他夹着筷子挑尽鱼骨，一气呵成的样子，仿佛他手里夹的不是已经被大卸八块都看不出模样的鱼肉，倒有种拿着刀叉切牛排的从容淡定。
　　意识到我的目光，林夜抬起头，看着我，“吃好了？”
　　我点点头，又担心他有所不便，忙道：“林总慢慢吃。”
　　他却已经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堂皇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我看他走去柜台买单，于是连忙跟上去将卡奉上。
　　林夜转头怪异地看着我，我有些尴尬地笑，“这顿我来吧。”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将钱夹收回。而后他忽然笑道：“还真没哪个女人请我吃过饭。。”
　　我正要应他，他却又摇摇头，笑道：“我忘了颜小姐雌雄同体了。”
　　祸从口出，我算是把这个词理解透彻了。我讪笑着， “林总又说笑了。”
　　林夜抿起嘴笑笑，却不再说话，径自往门外走。走到一半却忽然转头问我，“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我没有晚归的习惯，除去实在不得已的情况，我把门禁时间当圣旨一样严遵谨守。
　　我尴尬地笑笑，“还是下次吧，时间不早了，林总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摊手，耸肩，毫不在意的样子，“那我送颜小姐回去。”
　　我何止受宠若惊，忙道：“不麻烦林总了。”
　　林夜似有不悦，他低头看着我，“颜小姐，有没有人告诉你，拒绝得太多就是做作了。”
　　做作。这样的名声我担不起，即使我骨子里做作成精了，我也得装得跟个清纯姑娘似的，这年头清纯比什么都值钱，哪怕你是个四十岁都还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也好过矫揉造作的淫/娃/荡/妇们。
　　这样的措辞让我不敢拒绝，连忙把自己塞进车厢里。
　　我用余光瞅着他，他指尖握住方向盘，侧脸很漂亮，鼻梁山一样耸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容杂志上常常吹嘘的黄金分割线。
　　车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如果林夜没有伸手摁开电台，我想我哈喇子淌满一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