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乌追

8、他在那里，半步都不曾离去

　　一场雨，让一向健硕如牛的我拜倒在感冒的石榴裙下。
　　躺在床上，头像被八百头牛踩过一样痛。向来都只听说过英雄救美，可我却以我的如花之躯，去掩护一个大男人。我发誓，如果我提前预知到会有这八百头牛的出现，林夜就是痛到胃溃烂，我都会无置之不管无动于衷的。
　　我口干舌燥的趴在床上，许小筱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你也有今天。”说完，她摊开手，几粒药片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上。
　　我蹙着眉把药片吞进肚子里。许小筱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奇葩药，吞下去不过十来分钟，我便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一边听着许小筱坐在梳妆台涂脂抹粉的声音，一边咬牙切齿地道：“许小筱，你给我的是迷药吧！”
　　“春...药！”许小筱说。
　　我迷迷糊糊地，却还哑着嗓子直乐呵，"我说那敢情好啊，我直接把你就地正法了。"
　　我在许小筱涂脂抹粉的声音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已经是中午。老周只许了半天假，所以一起来就又要疲于奔命。
　　当我拖着自己半死不活的身子到公司，却看到坐在前台的姜岑一张更加半死不活的脸。
　　“被人打劫了？”我问她。
　　小丫头头摇得跟浪一样，“不是我，是许姐。”姜岑说：“许姐同一个客户大吵了一架，跟吃了炸药似的，周总都气炸了。”
　　“许小筱？”
　　“还有谁姓许？”
　　说真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小筱还能有这样的魄力。她生就是个纸老虎，除了在我面前能装模作样地蹦跶两下，换做别人便是一戳就穿。
　　如今纸老虎转了性，所以我就算拖着一个病态之躯也要去凑凑热闹。
　　老周办公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远远就听到老周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声：“你不想干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我后知后觉事态严重。许小筱是业务骨干，那简直就是老周的心头肉啊。他这样暴跳如雷的样子我不是没见过，可向来都只是针对我这种半吊子。
　　正当我攥紧衣襟替许小筱操碎一颗心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许小筱气急败坏地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也不说话，闷着声去储物柜拿了个纸箱子，然后把位置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纸箱子里扔。
　　“许姐许姐。” 姜岑将许小筱塞进纸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手却在遭到许小筱白眼后惊慌失措地悬在空中，“许姐，有话好好说。”
　　许小筱仿若未闻，手起手落的速度更快，眼看桌子已经被她收拾得差不多，我一把拽住她的手，“唱哪出呢？”
　　许小筱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她的神情让我看不懂，说是怜悯却更像是某种得不偿失的遗憾。
　　我被她这平白无故而来的诡异眼神弄得心神不定，但却很快镇定下来。仔细想想，我颜景年还真有集成电路板一丝不苟的特质。
　　“小姜说你跟客人吵了一架。”我问：“干什么平白无故的？”
　　对于我的话，她依旧充耳不闻，只是把东西扔得啪啪作响。
　　老周却不知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加上嗓门本来就大，再这般一吼，更是像夜叉一样可怖，“颜景年，你给我进来！”
　　我没想到矛头会突然就转到了我头上，平常本来就不招老周待见，今天更是撞枪口上了。
　　我战战兢兢地瞅了许小筱一眼，不过看样子她也抽不出打理我的心情来。我欲哭无泪地往办公室走，老周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老周虽是酒鬼却不是烟鬼，他抽烟的样子倒真是不多见。我心里暗叫不好，意识到许小筱大概真是闯下什么过于严重的祸了。
　　听见开门声，老周将手上燃了大半截的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他抬起头，问我：“你认识上景的尹总？”
　　我一愣，“哪个尹总？”
　　他拉开抽屉，将一本杂志扔到我眼前。杂志上的人，我岂敢轻易遗忘，那样的眉眼细长，那样温润如玉。
　　我顿时如雷劈一样动弹不得。尹天明，这个相隔了七年的人，竟这样勤快地频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即使什么都不说，我呆若木鸡的神情也已经出卖了一切。老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难怪许小筱不分青红皂白地扑过去，原来是仇人相见。”
　　我的大脑莫名地变得迟钝，好一阵之后才明白过来许小筱失态的原因。她是跟我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我愣愣地杵在原地，桌上的杂志比烈日扎眼。我不敢看，别过头去。可是目光终究挣扎不过，落在杂志上。杂志上的尹天明抿着嘴笑，就像在嘲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颜景年。我亦在心里笑，你真贱。
　　最终是老周将我拉回现实，他没有了先前的暴跳如雷，在某一瞬间显得尤其语重心长，他说：“公司财务赤字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本来是想等跟林氏的合同签下来打个翻身仗，可是林氏一直谈不拢。上景刚迁回国内，广告需求量巨大。以我们公司现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资本失去这么一个大客户。”
　　老周点到即止，可我却已猜到他是何意。
　　老周显然在等我的回答，然而他想的，却是我最不愿的，尹天明这三个字，如果有可能，我甚至希望往后的一生都不要再触及。
　　我不尴不尬地站着，老周见我不说话，长叹一声，“我知道这要求不近人情，但是尹总他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周总…”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好半天后才道：“我可能没那么大魅力。”
　　大概老周自己都知道他的要求有多么的不近人情，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可在这事上却没有任何退让。他说：“公司情况不乐观，你就当帮我。”
　　正当我飞速寻找理由推诿之际，手机如同救世主一般响起。老周示意我接起来，我一看屏幕，竟是许蔚。
　　“颜小姐。”典型公事公办的语气，“合同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若是没有别的意见，我想合作就能拍案了。”
　　在老周因为公司前景发难的时候，许蔚的话无异于雨后甘霖。
　　果不其然，林氏带来的莫大喜悦盖过所有。老周暂时忘却了尹天明，脸上难掩笑意：“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让许小筱进来准备准备。”
　　我只能一边感叹商人的利益熏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门外退。许小筱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哭丧着脸的姜岑。
　　在我无数次的狂轰滥炸下，电话那头终于想起了许小筱死糜烂眼的声音。
　　“许小筱！”我不顾场合，用我那因为感冒而变得像破锣一样性感的声音，“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可是先滚回来的却不是许小筱，是老周欢天喜地要迎接的人。
　　原本还在办公室当着土皇帝的周文，一听说他来了，乐呵呵地迎出来，唯有我窘迫异常。此时此刻就算是老鼠洞，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塞进去。
　　从尹天明跨进公司的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完了。
　　他信步走过来，身后跟着的人大概是助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一袭剪裁合体的西装跟我的记忆相去甚远。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又喜又悲。我心想，看来你当年的弃如敝屣，我当初的委曲求全都值了。
　　我局促地站着，想直接走掉又怕自己过于小题大做，可一直这样赖着，却连哭笑都不由自己。
　　我不确定尹天明是否有看见我，也有可能是视而不见。别说已经七年了，就算时光倒回七年前，他大概也从不曾把我当回事。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周表达着合作的意愿，不过他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这也与我的记忆相差甚远。
　　原来七年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过去时光明明还历历在目，却已经疏远至此。
　　老周从突如其来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后才意识到我这个尴尬的存在。他是聪明人，从我先前的反应中他必然已经洞穿一切。老周在一瞬间也变得局促，呵呵地讪笑两声后道：“尹总，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小颜，公司的业务骨干。”
　　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业务骨干了。不过我却感激老周的这句话，总好过‘这是我们公司的拖后腿’。
　　尹天明笑笑伸出手，礼貌而疏远，仿若初见，“往后还请颜小姐多关照。”
　　我期冀在他眼中找到哪怕一丁点动容，但是很遗憾，我只是他早已抹去的记忆而已。我不是没有期待过，我一直期待了七年，他也许已经忘却一切，他甚至可能忘记了这世界上有个女孩她叫颜景年，可是我，却还抱着一句好久不见念念不忘。
　　可是我却连一句好久不见都不敢对他说，他分明在那，即便隔了七年，可是他却分明在那，半步都不曾离开过。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失态，连连笑道：“哪里哪里，早就听说尹总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
　　很好，我几乎想为自己的虚伪打上满分。
　　他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淡到空无一物。
　　我岂敢再看，慌忙躲开他的目光，可是还没好透彻的感冒却让我在低头的瞬间猛一下咳出声。
　　我尴尬地道歉，却发觉尹天明的嘴角瞬间牵动了一下，然而他终究将目光转向别处，一言未发。

作者有话说

　　更更更，我是勤劳的小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