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丝毫没变，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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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包厢只有林夜一个人，他坐在最里边的位子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的目光望过来，却在看到最前面的老周时闪过须臾迟疑，而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朝我们走来。
我捕捉到他目光中的迟疑，连忙说道：“林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周总，今天特意过来说是怎么都要跟林总见上一面。”
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老周已经一大步跨上前，笑盈盈地伸出手，“林总，久仰久仰。”
林夜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应酬，他伸出手，一脸官方的笑意，“哪里哪里，周总大名才是久仰多时。”
我听着两个人没有任何实际内容的虚伪寒暄，如果说老周的寒暄里还有几分真意的话，林夜的寒暄则完全出自个人教养了。
寒暄过后，气氛略微变得尴尬。
我和许小筱只能像夹心饼干一样卡在两人中间打哈哈。许小筱问，“林总今天怎么一个人？怎么没见着许副？”
林夜不停翻转着手机，嘴里答着：“上海那边有点事，他去处理一下。”
老周陪着笑，“林总跟许副都是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像我们这么落得清闲。”
老周是个典型的北方男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说话做事都不拐弯抹角。他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到林夜跟前，“林总，合作的事儿确实还需要林总多多照顾，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只要林总开口，我们也绝不含糊，一切都跟着林总的意思来，希望林总多多担待点。”老周说完，端起另一杯，“我先干为敬。”
老周原本就是个酒坛子，一仰头，酒水尽数倒入腹中。
林夜口里应着是，目光却落在手里的酒杯上，他蹙着眉，似有片刻的犹豫，却还是仰头而尽。
中国人的酒桌上有个奇怪的文化，凡是饭局，不醉则不归。
老周驰骋酒场多年，酒量深不见底。跟他拼酒，就算是一头牛，我估计他都能喝翻。
林夜的酒量明显敌不过老周，却也已经喝得不少了。五十六度的白酒啊，一杯杯往肚子里倒，跟喝白开水似的，看得我心惊胆战。
面对老周的猛攻，林夜已然败下阵来，“今天确实胃不舒服，就意思意思，下次再陪周总喝个痛快。”
这种酒场上常用的措辞，就连我都不会当真，何况久经沙场的老周。他不单自己起死白赖地黏在林夜身边，同时还伸手一只手来招呼许小筱，“小许，你跟小颜还不快来敬林总一杯。”他朝林夜陪着笑，“小女孩家不懂事，林总别同她们一般见识。”
我平时少沾酒，酒量烂得可怕。然而除了酒量之外，更可怕的是酒品。一旦喝醉，各种酒疯不设下限。可是上头发话了，又不敢不从。我端着酒杯愁眉苦脸了半天，正想要硬着头皮往前冲，却听林夜说：“我向来不赞成女孩子喝酒，颜小姐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感激林夜的解围，抬眼却看见他嘴角抿着抹不明的笑，我一愣，旋即明白他笑中含义。我只觉尴尬，因为那并不是段美好的记忆。
一大桌的菜几乎没动过，空酒瓶倒是摆了不少。
老周酒量虽然深不可测，却容易上脸，整个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林夜却相反，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已经过量了。
老周本着不拿下合约不收场的决心，一副往死里喝的劲儿，旁人只消看一眼都觉整个胃在翻腾。
我暗自替林夜捏把汗，他的手里却突然响了。他拿着手机嗯嗯的应了几声，神情凝重。他说：“周总，实在对不起，公司出了点问题，让我去处理一下，今天就不奉陪了，下次有机会跟周总一起喝个痛快。”
听他这样说，老周也不敢再留，连连点头道：“林总日理万机，有事先忙，您先忙。”
我看林夜喝得有些过，忙问：“林总，要不要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您？”
还不等林夜开口，老周已经命令，“小颜，你负责把林总送回去。”
我心头一阵哀嚎，好吧，算我多管闲事。
如果只是闲事，管了也就管了。可是后来的事情就真的狗血得像晚间八点档了。
我发誓在我此前的人生中从来不曾料到会有这么狗血的一天。
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理位置偏僻得几乎无人知晓的私家菜馆遇到分别七年的旧情人。
餐馆一共上下两层，一楼门外便是停车场。我肩负着老周赋予的重大使命，从二楼走到一楼。
一下楼我就看到尹天明，他就坐在楼道正对着的座位上，一身白得发亮的衬衣，一副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只是如今，天使也堕入凡尘，曾经油盐不进的尹天明对面也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漂亮姑娘。
一别七年，我毫不否认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七年后的尹天明会是什么样子。我也无数次地想象中再见时的微笑寒暄。可真到了此时，才发觉想象就只能是想象而已。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何来的寒暄呢。
七年的时光，让我常常觉得自己已经老到力不从心。可是尹天明却丝毫没变，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尹天明没有看到我，他不断地跟自己对面的漂亮姑娘聊着什么，嘴角时不时抿起好看的微笑。七年了，如果你要问我刻在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什么，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他的笑。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轻吟浅唱，如沐春风。然而现在，这样的笑容却绽在别的女子面前，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可当我发现那些笑容不再属于颜景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豁达。
许小筱显然也看到了尹天明，她看着我，小声说：“还是我去送林总吧。”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很遗憾，我并没有再跟尹天明有任何交集的勇气。
我打起精神，朝她笑笑，“没关系，我去。”
话一说完，惊觉声音竟不自觉地提高，大概我是期待被尹天明发现的，也许我潜意识觉得用这样的方式会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尹天明没有任何反应，他仍旧自顾自地同面前的人说着什么，可能对于我，他根本不屑作出任何回应。
林夜跟老周也从二楼下来，老周不停跟林夜说些什么，无非是些奉承的话，在我耳畔嗡嗡作响。
从餐馆出来才发觉，天已经墨黑了，天色有些沉，乌拉拉地压着黑云，像是要下雨。
林夜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坐在副驾座上，头靠着座，闭着眼，脸色不那么好看，露着些许疲惫的样子。
我有段时间没有碰过车了，驾照还是大学毕业那年考的。当年少不知事，以为买辆车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奇瑞□□都离自己那么遥远。好在公司有车，有事的时候也能练练手，倒也不荒废。
“林总。”我喊他，“去林氏大楼还是？”
他这才睁开眼，道：“回家吧。”
我愣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我不是他的司机，于是说：“去盛唐。”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又怎会不知道盛唐，一座隐匿在深山老林中的别墅区。之所以说是深山老林，因为那里大片大片的绿荫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简直是奢侈到家了。
车窗外飞起雨，我伸手把雨刷打开。雨刷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刷下来的雨水就沿着挡风玻璃缓缓地往下淌。
这让我忆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同样的幽暗，同样的风雨，就连此刻这种安静寂寥的气息都是一样的。
尹天明的脸忽然在我眼前晃荡，像鬼魅般似有似无地映在挡风玻璃上。
我猛地晃晃头，不让自己沉溺在自己的记忆当中去。
雨越下越大，到盛唐的路却还很远。
林夜一直没有说话，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我只觉得他的脸色比先前更难看，知道是酒劲上来了。
车一直往前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耳畔一声似有似无的低咒。
我转过头去，车里灯光暗黄，林夜的脸色却苍白透明，几乎要跟车窗浑然一体。
我见他下意识地捂着肚子，指关节突兀地突出来，便知道是坏事了。先前他说胃不舒服，本来以为只是酒桌老套的措辞，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林总。”我忙问：“您还好吧？要不我送您去医院？”
他微微眯着眼，摇了摇头。
我看他疼得厉害，心里也不免有些着急。正好不远处有个药店，我一踩油门将车停在路边。
车窗外雨下得淅沥沥的，我推开车门，一股劲冲进雨里。
暮秋的暴雨，打在身上那叫一个凉透心扉啊。其实现在想想，我真的挺佩服我当时的勇气。
外套湿得透透彻彻的，揣在怀里的药却一点没事。老周若是看到我此刻的英勇，一定会大赞我为公司不遗余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他丝毫没变，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