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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我的世界全部坍塌 ...

  •   我很佩服自己,这样的时候我应该晕过去才能对得住上帝精心安排的剧情,可我偏偏这样彪悍,我都已经大脑瘫痪了,身体却屹立不倒。
      我愣愣地望着林夜,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骗我。”
      他嘴角依旧挂着笑,“你该知道,我骗你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跟你说我爱你。”
      他的话冰冷又残忍,“我是生意人,等价交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你跑来我面前,打算用自己换得尹天明逃出生天。你以为你是谁?七仙女?颜景年,你不值那个价。”
      我很难受,没想到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竟然这样难受。他不爱我,我明明可以松口气,长久以来我的愧疚跟不安也明明可以划上休止符,但是我竟然这样难受。
      也许因为他说,我不值那个价,我换不得尹天明平安,所以我这样难受。
      又或许,他口中的那个他跟尹天明的可能性。我没想到这样一场男女间简单的风花雪月,竟然牵扯到上一辈。他憎恨从小将他抛弃的母亲,他要报复这么多年缺失的一切,于是他从尹天明下手,刻意接近我,试图剥夺尹天明的一切。
      我早该想到,我真傻。我早该想到当初那样小小的一个广告,何劳他亲自出马,原来从那时起,他就策划一切,一步步引我往陷阱里掉。只是他失算了,也许对自己太过自信,他不曾料到我这个看似唾手可得的都市下层女竟然这样难搞。
      到了此时,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价值。对于林夜,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金贵,就像他说的,我不过是他手上的棋子,如今他的目的就要得逞,一颗作废的棋子,弃之亦无妨。
      我认清形势,总算清醒过来。我看着他,问:“尹天明也知道?”
      他笑意深刻,“怎么,你刚来的时候没有碰到他?”
      “他来过?”
      “他真有意思,他来跟我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他起身,站在窗前点燃一根烟。灯光照在他脸上,强烈的光影,好似绽在夜空转瞬即逝的烟火。他吸了一口烟,面前萦绕着袅袅白雾,“嗬,他当真以为自己是圣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理智尚存,“这不公平。”
      他抽着烟,一支烟都燃尽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他们对我,又何曾公平?”
      我说不出话来,他说得并没有错,上一辈的恩怨要让下一代偿还,这确实不公平。
      我呆坐了一会,然后整理自己的衣冠不整。
      我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虎口一连串的水泡到现在仍旧火辣辣的,我害怕面对尹妈妈,她让我这样害怕,她连亲生儿子都能抛下,又何况是我。
      这样的感觉让我绝望,我甚至后悔跟尹天明的婚姻,也恨不得自己是死了。
      可我却死不了,废墟下的父母,还有浑身裹满白布的许小筱,他们让我如此惧怕死亡,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只是一具尸体。
      我想,我终究是个懦夫。
      我是一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城市的角角落落,无处是家。
      天又亮了,驱走夜的晦暗。天空中泛着白光,遥遥地在天际,触手却不得。
      好在还有那间破旧小区的廉价出租房,我推门而进,里面似乎还有许小筱的笑声。曾经我们在这里笑过闹过,如今兜兜转转回到原地,余下的却只有我一人。
      我蜷在沙发上,沙发里扬着灰。
      天明明已经亮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却还是冷,仿若一方巨大的冰棺,而我置身其中。
      我起身地暖,温度越调越高,最后额头都已经开始冒汗,寒冷却一如既往。
      我在出租屋里不吃不喝地待了一天。电话一直在响,都是尹天明。我没有接,心里突然作死般难过,原来如果我突然不见,他便找不到我。就像多年前的那场地震中,那样小小的一个城市,他都没有找到我。
      第二天,出租屋里竟然来了客人。
      这里向来冷清,除了我和许小筱几乎少有他人踏足。
      看到许蔚的时候我都愣了,他也愣了,显然没想到我在这。
      他显得很憔悴,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他冲我笑笑,有些勉强,最后晃晃手里的塑料袋,“小筱走了一个月了,我来这看看她。”
      原来才一个月,这样漫长而绝望的岁月,原来仅仅一个月。
      许蔚从袋子里拿出些纸钱,放在不锈钢面盆里。灰飞尘扬,在空中乱舞。
      许小筱,你可曾看见?可曾收到?
      或许,不曾吧。
      火化之后,她亦落叶归根。这个浮华的都市,我们只是外来人,死去过后了无痕迹,就像从不曾来过一样。
      许蔚的脸上倒映着火光,我心头说不出的滋味,蹲在火盆旁,将纸钱一张张扯开往里放。
      他真的买了很多,火盆里一直燃不尽。
      最后一张纸燃尽的时候,我问他,“你信这个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原本不信,小时候家里老人迷信,谁家死了人总要请人来闹好些天,免得被小鬼欺负。我记得我还笑他们傻,可是现在......我怕到了地下,还有人欺负她。”
      我有些唏嘘,如果许小筱泉下有知,是否还会纵容自己曾经年少轻狂。
      我竭力搜寻着可以用来安慰许蔚的话,但后来发觉自己的情形也半斤八两。
      犹豫了许久,终于问他,“尹天明的事,你是知情的吧。”
      他没有否认,我猜他是知道的。他是林夜的左膀右臂,只怕连他都参与其中。
      他好久都没有说话,我已经不抱希望,却听他道:“他也过得不好。”
      我不再说话,他走的时候忽然转头对我说:“他太孤单,我希望你不要错过他。你也知道小筱......你别像她。”
      我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三天,最后一次我接通了尹天明打来的电话。
      他大概已经疯了,电话刚一接通便听到他那头急切地喘息,“你在哪?”
      听到他的声音,我心跳依然。
      我真的爱他,整整十年。
      我耗尽了十年韶华,又怎能不爱他。
      见我不出声,他更着急,“你在哪?”
      我说我在家,我说你来接我吧。
      他愣了一下,“我妈说你还没回去。”
      我笑笑,说:“那不是我家,那是你和你妈的家。”
      我知道,他一定又嫌我在说胡话。可那不是我家,在那里我从不曾脚踏实地过,像是站在云层最顶端,却终日忧心自己掉下去粉身碎骨。
      他果然很快就到了,我依旧觉得四面涌入冰水一样寒冷,他却风尘仆仆,额上溢出细密的汗。
      他试图抱我,将我楼进自己的怀中。我却像后退了两步,他的手悬在空中,疑惑地看着我。
      他是尹天明啊,就连我都告诉自己,他是我用尽半世热爱的尹天明啊。我理应钻进他的怀里,心安理得接受他给予的一切。
      然而我却这样害怕,我怕他迷失在他的臂弯中,他怀里的温度将我融化,让我瘫成一滩烂泥,再无作为。
      三天时间,我想明白很多。我竟然咧着嘴笑,我说:“天明,咱们好聚好散吧。”
      他睁大眼睛开着我,就像是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谁。过了好久好久,仿佛世间都已凝固,他终于开口问我,“为什么?”
      我说:“五年前,你没找到我,现在你依然找不到我,所以我们离婚吧。”
      我的理由很荒谬,我也知道,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非要得到一颗糖。
      就像他妈说的那样,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我甚至能随时将他置于炭火之上。换做别的女子,她们一定不会。我甚至将自己像贡品一样呈在林夜面前了,却依旧不能换得他一时平安。
      想到这,愈发觉得自己肮脏。我早应该知道,灯红酒绿消磨了我,而我竟还一个劲做着灰姑娘的梦。
      他伸手来拉我,指尖都在发抖。
      我有些难过,不敢看。
      他忽然笑了,“景年,你的玩笑真的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这么多天,我想通了很多。人生反复,旦夕祸福,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都死了,何必再无谓地纠在一起自讨苦吃?”
      “正因为人生反复,所以才应该努力过好每一天,不是吗?”
      “你错了。”我说:“既然结果都一样,好坏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试图继续说服我,我已经转身往门外走。
      他跟在我身后,我不敢回头,越跑越快。
      小区前面的马路,平常都少有车来。我闷头往马路对面冲,像一只瞎了眼的公牛。
      呲——————
      凄厉而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寂寥,一声惊心动魄的闷响之后,什么东西像燕一样轻轻飘起,却又重重地落下。
      我猛地回头,“天明!”
      血从他的身体涌出来,他的鼻腔,他的嘴,缓慢而绝望地淌。
      我喊他,天明,天明。
      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指尖艰难地颤动。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脸颊终于咧出笑意,嘴唇微翕:“不要......离开我。”
      我的眼泪拼命流,如同从他身体里汩汩淌出的血。
      我说,好,我不离开你。
      我说,天明,天明。
      可是,天再也不会明了。
      在这片残忍的夕阳下,我的世界全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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