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乌追

17、蠢到七年后都还在念念不忘

　　我全然不能理会她这副见鬼的模样，正在想外面来的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却听她道：“公司客户......那个帅哥......”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眼成心状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通过她那几个不成语调的描述，我为门外的人找到了一个定位。
　　我想是林夜，公司超级无敌大客户，帅哥一枚，而且，他应该知道我今天出院。
　　我一瘸一拐地走去开门。刚才还享受的慵懒瞬间消失。我就知道姜岑跟许小筱这样的好色之徒靠不住，却没想到事实总是来得这么快。
　　“等一下。”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隔着门喊。
　　姜岑跟在我身上，即使不回头，我也猜得到她此刻的翘首以盼。
　　好吧，哪个男人不好色。这话用在女人身上同样合适。即使我自命斗战胜佛，也做不到色即是空的境界，何况林夜确实能为女人的色做个完美的诠释。
　　我拉开门，先是来人的一身褐色针织衫映入眼帘，肩头还覆着些许雪花。我刚要感叹林夜终于褪去了他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门却终被打开，刹那间我便知道，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承认，我意淫过林夜可能会在这个小屋里出现，也想过鲢鱼嘴公子的出现，甚至预想过任何一个大哥大叔乃至大爷的出现，就是不曾想过会是他。
　　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七年，我们都失去了彼此给的机会。
　　他的突然造访我很难不惊慌。正当我惊慌失措地想要将门再一次关上，他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门把。纵然我平时如何标榜自己力大无穷，可却也无法跟个男人抗衡。
　　僵持一阵之后，我终于败下阵来，松开手，索性由他把门大打开，然后看着他麻利地蹬掉鞋子，飞快地往屋里蹿。
　　七年，没想到当初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也终于变成了一个无赖。
　　眼前的一幕让姜岑看傻了眼。大过年的，公司客户找来家里已是奇怪，何况两人还一副熟到烂的样子。
　　熟到烂？不，这话我必须要否认。我跟他已经陌生了七年，而且我打算陌生一辈子！
　　“尹总。”我拄着拐，面无好色地瞅着他，“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陪老妈，来我这寒舍有何贵干？”
　　他转头望着我，脸上挂着星星点点的笑，“第一，我老妈还在加拿大，短时间也没有回来的打算。第二，我不是来贵干，也不是来公干，我就是想来看看被拆了一条腿的变形金刚是什么样子的。”
　　这绝不是我所认识的尹天明！我发誓，七年前的尹天明，绝对没有现在这种落井下石的贱模样。如果是七年前，兴许......兴许他都能抱着我哭一场。当然，我是说兴许。因为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肯定，七年前的那次恋爱，究竟是不是两个人付出真心。
　　屋里像是安了一颗炸弹，随时都能轰一下炸开。
　　姜岑也猜到我跟尹天明之间有事，联想到之前许小筱见到尹天明时的反应，要猜出点什么并不是难事。
　　这样的处境让姜岑无比尴尬，她讪讪地笑了两声，看着我，“颜姐，我想起来，我妈还让我给她买只老母鸡回去，我今天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她走到玄关，大概也是不放心我这么个残障人士落在一个此时看起来极不正常的男人手中，转过头来对尹天明说，“尹总，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尹天明终于在别人面前恢复了他的人模人样，他点点头，“放心，我只是有点事跟这位颜小姐谈。”
　　他的虚伪成功欺骗了姜岑这只头脑简单的草履虫，她信以为真地点点头，并且以我从不见过的雷霆之势闪人。
　　顿时，屋里只剩下我跟尹天明。
　　我讨厌这样的独处，它让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尹总。”我道：“看够了折了腿的变形金刚没？看够了就该走了。”
　　他并不回答，索性走到沙发前坐下。过了好一阵，他的目光才落在我的推上，整个人像是蒙上一层寒霜，“怎么弄的？”
　　“你管我怎么弄的。”我厌恶他这样的无赖样，恨不能将手上的拐杖给他扔过去，“尹总要是再不走，我就告你私闯民宅了。”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高出我许多，站在我面前气势上便已经赢出一大截，“我再问一次，怎么弄的？”
　　我受不了他的一再追问，睁着眼睛说瞎话，“被车撞的，行了吧？”
　　他闷哼一声，“还有什么车能撞残你这个变形金刚？”
　　“尹天明！”我终于忍不住吼，“我不认为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脸色终于黯淡下来，他说：“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希望跟我不要再有任何关系......”
　　他忽然话锋一转，眸光竟像是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他说：“可很多时候我却怕你死了，我在梦里都恨不能杀了你，可每回醒来却又怕你真的死了。”
　　“所以呢？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确认我是不是活着。”我冷笑，“我没想到自己当真那么倒霉，大过年的都能在医院碰到你。”
　　我几乎可以断定，先前在医院，尹天明就坐在从我面前驶过的黑色奥迪里。怕什么来什么，我最狼狈不堪的样子都能被他遇见。这个城市有无数的奥迪车，这样微乎其微的几率都能被我碰到，早知道我应该去买彩票的。
　　“景年。”他终于泄气，“我们能不能换种方式说话？”
　　原谅我，我确实很贱。一句景年，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几乎又要叫我沦陷。我以为我们都还活在七年前，我以为不会有后来的天崩地裂跟遍体鳞伤。
　　我抓住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才没有让自己在他那一声呼唤中沉沦下去。我说：“尹先生，我们的说话方式，不是在七年前就已经被决定了吗？”
　　我知道自己在一再挑战他的极限，可是我却并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七年前那个温文的尹天明似乎是没有底线的，他能接纳我所有的无理取闹。然而七年后，我发现我不再了解他，眼前这个陌生的尹天明，更多时候像一个无赖。
　　他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忽然抱住我。阔别了七年的怀抱，还保留着当初的温暖。我的防线被击溃，手里的拐杖啪一下摔在地上。
　　他的下巴放在我的颈窝。恍恍惚惚间，我听见他喊我景年，景年。
　　一遍一遍，似乎这七年间亏欠的呼唤都要在今天一并补回来。
　　他的湿润的呼吸拍打着我的颈窝，让我双眼氤氲。
　　我听见他说：“我知道自己疯了，可我宁愿自己疯了。”
　　我整个人都已无法理智，任由他抱着。我甚至想，也许就能这样白头到老。即便不能，此时降下一场天灾或是一场人祸，共同赴死都是好的。
　　可如果不是运气极好或是极坏，不管白头到老还是天灾人祸都不容易。
　　在天灾人祸还没来得及降临以前，许小筱的电话先打进来了。
　　我终于在许小筱的来电中找回自己，从尹天明的怀抱中挣脱开来。
　　许小筱从姜岑那听说了尹天明的突然出现。她这般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来就是怕我再一次掉进尹天明的圈套。
　　果不其然，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许小筱鬼一般嚎叫，“颜景年！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可别忘了七年前他是怎么对你的！更别忘了，这七年你是怎么死了一次又一次才熬到现在的！”
　　许小筱的电话来得及时，就在我即将要步入深渊的时候将我从悬崖边拽回来。
　　这七年，我当然忘不了。我体会过那种失去一切的痛，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像鬼一样熬到现在。
　　即便现在，尹天明回过头来，说他愿意弥补这七年的空缺，可是我却再也要不起了。
　　我怕这像乞讨般得来的温暖有一天会再被收回，我将再一次一无所有。七年的空缺早就已经补不回来了，而我也失去勇气去重复过去的故事。
　　许小筱的嚎叫不停从听筒里传出来。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在电话那头的心焦火燎。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许小筱更了解我。过去的二十七年，不管是光辉岁月，还是黯幽人生她都陪我走过，从来没有缺席过。
　　所以此刻，她才会这样心急火燎地吼，“颜景年！你别犯傻啊，千万别犯傻啊！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
　　我正要说话，手机却已被尹天明拿在手中。
　　手机没有开免提，却能将许小筱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她在电话里嚎得有多么肆无忌惮。
　　电话那头的许小筱听出尹天明的声音，劈头盖脸就骂，“尹天明！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尹天明倒也不反驳，手里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许小筱在电话那头的叫嚣。
　　过了好久，许小筱把尹天明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一遍后，才终于消停了些。
　　我从尹天明手里接过手机，一听是我，她的小宇宙再次爆发，“颜景年，你是我祖宗，别怪我别提醒过你！”
　　我点头，说，“我不傻，你放心吧。”
　　我抬头，看到尹天明的神色迅速地黯淡下去。他突然一下抢过手机，啪一下挂断。
　　我看得出尹天明的压抑，然而他的脸色仍然难看。他步步紧逼，我只能踮着一只脚，僵尸一样地往后跳。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眉头紧蹙，一点点将我逼迫到墙角，“你是不傻！”
　　他的目光深不见底，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觉得他整个人身上都像是要喷出火来。毫无疑问，他被怒气而笼罩，可是，他的怒气到底从何而来，我却不得而知。
　　终于，我听见他暗哑的低吼，“你是不傻！是我蠢！我蠢到七年后都还在念念不忘。”
　　不得不说许小筱的忠告起了作用，我选择悬崖勒马，所以即便是尹天明此刻的痛呼，我都选择忽略不计。许小筱说得对，我没有任何本钱再去犯一次傻，我早就经不起任何一点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