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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澜竹阁
      桌案上赫然摆着几张银票,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公子。是他!每日在台下看我戏的那个人。他,美玉一般的面容,动人心魄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流苏的腰带……他每日含笑看我唱戏,他,他那一笑便让我心一动,面颊微红……见我进来,那公子站起身抱拳:“水兄。”

      我回了礼,他伸手让座,我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砚儿站在我身边,见那人撇了砚儿一眼,不说话。砚儿微微低头,就要退出去。我微微侧头:“站住!”砚儿停下,看着那萧澈寒,冷笑“公子有事儿请讲当面,犯不着被人!”
      他神情一愕,立刻恢复,叫人觉得那神色的一变,是眼花了。他把银票推到我面前,伍佰两!他笑道:“本月十五,家父寿诞,我想请贵班唱个堂会!”

      我低垂眼帘,心底泛起微微的苦涩。他,他……他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到戏园子看戏,不过是捧戏子而已。可笑我却为了他的一笑而失了神!他如此的费尽心思不过为了一场堂会!原是我错了,他们是根本不可能懂得的,我换上冰冷的面容:“堂会之事素来是鄙班的苏艺调管理。公子若是想请鄙班,请去找苏艺。”

      “哦,可你终是班主,直接找你不可么?何必多此一举?”他温柔一笑,虽然是问句,但是似是已经肯定了一样。没错,我却是班主,但班子里的事情,一项是赵爷与苏艺打理,我也乐的偷闲。或许私下里,我想要苏艺有理由留在‘玉梨’吧,谁晓得呢,怕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呢。

      我冷笑:“戏班也有戏班的规矩!公子何必强人所难?”

      那白萧澈寒垂下眼睑微微笑了一下,我又是一丝失神,他含笑:“若是我想请贵班主到寒舍待茶如何?”

      什么!!我暗自恨,戏班留府?如此一来当何自处!我忽地站起身:“公子!”又微微出了口气,“若是还想请‘玉梨’,就请放弃这个念头!”

      请戏班?你想捧戏子,还是又什么其他的?我冷笑着走出‘澜竹阁’。

      第二日
      我在候场时,砚儿一旁有些神色不定,我瞟了他一眼:“怎么了?丢魂儿了?”
      …………
      这日没有戏,我房里的蜡烛用完了。寻冯妈妈不着,正来到后院,见一群孩子打架。一个孩子,骑在一个瘦小的孩子身上眉飞色舞的:“认输!认输!”另有几个孩子按着他的胳膊腿。
      本来,小孩子间的争斗,很是平常。只是没有如此的,那个孩子分明的倚大欺小。那个被压在下面的孩子,倒有几分傲气,半句求饶的话也不肯的说。旁边还有几个还在劝架,一个块头很大的孩子断然喝道:“生子!!下来!!”那个叫生子的孩子一抬头,惊愕的:“师哥……”大块头的孩子,大步上来,将生子拽了下来,拉到一边。上前扶起瘦小的孩子:“小石头?起来!”小石头,听着有些耳熟,莫不是那日被我改了名字的孩子?见那孩子满身,满脸的灰尘。却是不肯有半声的呻吟,到是个有志气孩子。动了动嘴才叫着:“师哥。”哦,那个大块头的孩子应该是金岳挑的孩子,好似是叫山子。那个叫山子的孩子倒有几分像他金岳,不容得欺凌弱小。
      忽然一个孩子发现了我,呆了在那里。其他的孩子也随之看到,一时间惊讶得安静得掉了根针都听得见。那个骑在旁人身上的孩子惊恐的看着我, “你,”我点了,金岳的小童,“叫山子,是吧?”孩子点头,我指了指戏台的方向:“你家公子在唱《华容道》,”在戏班,挂牌的伶人,身边的小童,都称呼带他的为‘公子’,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想我们伶人。哪有‘公子’的命呢?“你可知道《华容道》中张辽有句话?”那山子迷茫看着我,我清清嗓子念道:“‘啊,丞相,想那关羽傲上而不压下,欺强而不凌弱’你既是金岳的小童,原应该明白的。”山子点点头,我转头点了点浑身是土的砚儿:“你,”砚儿抬头看来我一眼,马上又低下头,我回身走:“砚儿,一会儿送蜡烛去我房里。”

      砚儿取了蜡烛来到我的门口,低声唤到:“水爷!”
      “进来,”我倦倦的,那孩子进来,身上还是那一身衣衫,我皱眉,衣服洗的发白,膝头磨出了洞。他放下蜡烛,低头退出。
      我心底一颤,这孩子似是有些自卑呢,倒是个有趣的孩子。
      …………

      砚儿低声:“公子……那个、那个、那个萧公子,他……”

      我的动作蓦然停住了,砚儿骇了一跳,我淡笑:“知道了。”

      望着台下,白衣公子……他这种人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吃开口饭人的艰辛,他只是为了一时兴起伍佰两请堂会!可我们呢?我们要为了吃饭,出卖自己的嗓子、相貌、甚至……人格!
      …………
      那日我刚下了台,随手拿起饮场的小壶,饮了一口。脱下行头,拎住衣领准备叠上,一个孩子提了一壶开水,从我身边走过:“给我续上。”我吩咐道。
      那孩子低声应到:“是。”小心的掀开我的小壶,将水注了八分满,呵呵,这孩子倒是很细心。“你……”我点点他,那孩子抬头看我,居然还是砚儿,我看看他,心底忽然一动,招手:“过来,”砚儿将壶放到角落里,来到我面前,“会叠吗?”我把衣衫递给他,砚儿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左手拎了衣领,右手捏了水袖,一抖。向里一对,右臂横在衣衫中间位置,左手放开,捏了中间,再一对折。动作有些生涩,像是做的不多。
      “小石头!!”冯妈妈撩来门帘,见我似乎正与他讲话,笑了笑:“水爷,那个小石头,是有些笨,可还算实诚……”
      “冯妈妈,”我淡笑,“谁说这孩子笨?我看满灵巧的。不知他是跟谁的?”那冯妈妈也是班子里的老人,平日宽厚慈爱,待我们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唉呀呀,冰涵,倒是你夸他!”冯妈妈进到后台,在围裙上擦擦手,“这个孩子,到班子里也有半年了,样样学的不成个样子,没个人挑他,本来阿艺……”他说的是苏艺!见我皱眉,改口道:“本来苏提调,说祖师爷没赏饭,要退回去呢,可是这孩子家乡已经没人了,想得了空找人牙子卖了呢。赵爷劝住了,说:‘虽是不学戏,不上台,打打杂也行,戏班里不多他一口吃的。’……”苏艺,他想卖了这孩子?“冯妈妈,”我打断,问道:“赵爷,留下他的?”“是呀,赵爷真是个好人呢,本来没有这孩子住处呢,还是赵爷拨了他跟我睡呢,这孩子懂事的很,戏班里的孩子做衣服,苏提调没有算他的,不肯给他做。赵爷看不过,别说赵爷,就连我都看不过!可苏艺不肯,说这孩子……”冯妈妈喋喋不休叨唠开了,那砚儿,悄悄来到冯妈妈身边拉拉袖子,冯妈妈侧头一看,停了口。见我看他,砚儿低头不语,我坐下拿起桌上的小壶:“你把水送到柴房!”我顿了一下,又道:“快回来。”砚儿张了张口,低头提了水,掀了帘子出去了。

      一边拿起手巾板抹着妆,那个孩子来到我后面,低声:“水爷,您找我?”
      “给我掭了。”他愣了一下,轻手轻脚的给我卸簪花,忽然的一扯,‘嘶’那孩子白了脸,我扭头那孩子垂手不敢再动,“卸完了?”
      “我……”孩子低着头,我轻轻叹气,这个孩子怎么如此的卑谦?当年我像他一般大的时候,已经跟随师父了。我回过头,看着镜子,“继续。”
      “我做不好……”
      “那个一生下便会?”
      “会弄疼您的。”
      “已经弄疼一次了,你会小心的,是不是?”不一会儿,台上又下了一出,三三两两的,进了后台,见有个孩子给我卸妆,都有些惊讶。
      那孩子,眼睛一亮点点头,轻手轻脚。
      孩子给我慢慢德梳头,“赵爷!”看到赵爷进来,我开口唤他,“水老板,”赵爷来到我身旁。“这孩子,”我站起来指了指砚儿,淡然,“拨给我吧。”
      “啊?”赵爷一愣,随即笑道:“好啊,其实这孩子还是灵俐的。”
      苏艺也站在一边,目光复杂的看着砚儿,开了口:“这个孩子……真是有福……”
      我坐回椅子上,活动着手腕,冷冷地打断他:“苏提调,往后若是得了闲,您还是多编些新戏,少找人牙子,这‘玉梨’还没卖过人呢!”旁人都是一呆,看来人人都知道,苏艺要买了他的事。
      苏艺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往后这小石头……”
      “苏提调!”我没等他说什么,又打断他,“他叫‘砚儿’,您记住了!”

      砚儿手有些颤抖,我微微侧头:“你哆嗦什么?莫不是冷?”
      “没、没有。”
      我没在说什么,砚儿已经替我拢好发髻,他伸手从梳妆镜侧面的托架上,抽出我的那根白玉簪,别在发髻上。
      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的簪子习惯放在那里,没人知道这个习惯。这个孩子轻车熟路的找到,莫不是……
      “三个月前,我曾经给爷卸过妆。”砚儿红了脸颊,“那次就没有找到,还是爷递给小石头的……”很是拘谨。
      我伸手在簪花盒的底层抽出折扇,打开:“你不喜欢‘砚儿‘这个名字?”
      “啊!不是、不是……”砚儿慌乱的辩解,我淡笑看着他,他还在想着如何辩解。我站起身,招呼他:“砚儿,走了。”
      “呃!啊!是!”砚儿以三个响亮的助词回答我。

      砚儿便跟了我,只是他还是一口一个爷的唤我,我懒的给他纠正,所性不理他。那天在后台,赵爷听到了,急急的把他拉叨一边,劈头训了他一顿。砚儿被训的莫明其妙,口中认着错,可是没有知道错在那里。赵爷掐着头:“冰涵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收了你这么笨的一个做跟班!”
      砚儿跨着脸,听完了,低头琢磨赵爷的意思,砚儿果真是个愚笨的孩子么?如果是,他怎的给我梳妆了一次,便知道我的玉簪在什么地方。他怎的只用了一次,就知道了我的勒头的松紧、我贴片子的最佳位置。知道了我的水粉改加多少水,才晕的颜色鲜亮,既不涩住,也不太稀。看着砚儿我不禁好笑,边往后院走我唤他:“砚儿。”“水爷?”我叹气,开始怀疑刚才对他的评价是不是错了。“砚儿,你跟山子,彤彤他们是一起来的吧?”山子是金岳身边的小童,而彤彤是百鸣的。“是,还有索子,小青,还有几位爷身边的小童,我们是一起买来的!”“哦,你跟小青关系不错吧?”“恩,我们几个很要好!”“小青没跟风林前,是唤风爷,后来唤什么?”如果他还是不明白,果真是笨到家了!愣了一下,呆呆看着我,我用扇子蹭蹭头。看来他不是笨到家了,是笨的无可救药!“砚儿你过来。”砚儿过来,我执起扇子轻轻敲了他的头,“笨砚儿!”见他毫无反应,我扇子拿在左手,右手在口边呵了一口气,弹了他一记脑捹。很是响亮,砚儿双手抚在我弹他的地方,疑惑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是‘公子’?”‘吁’我出了一口气,拉开他的手,看着我弹的的方,有些微微发红,好笑的替他揉揉。“往后机灵点,别叫赵爷老说你,自己丢人,可别把我也丢进去!”砚儿傻傻的点头,“敲你的头也不知道躲,你是木头呀!”“水……公子”见我又瞪他,他硬生生的把‘爷’字吞了下去,他被口水呛住,真真好笑。戳戳他的额头,站起来,我向外走,砚儿呆在原地,我叱他:“笨砚儿!”
      砚儿傻笑了一下,脆脆的应着跟了过来。

      ……………………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留年……”

      “……你在幽闺自怜……流水落花人去也……”

      后台
      “就请你们十六唱到寒舍可好?”

      我掂了掂水袖淡然:“不是告诉你去找苏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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