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尘》坐隐

11、乱

　　唐芙蕊该是没有想到过这么多。她一从飞机上下来，便被众星捧月般的团团围住，长枪短炮，打仗似的叫她招架不住。一时间她连笑也不会了，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手心中的那一点温暖，让她平复下来，终于从容地向众人挥手致意。
　　薛静岳的近身侍卫很快过来，分开记者，将她护送到临时辟出来的休息室里。化妆师来替她补好妆，随即一份讲稿送到她面前。唐芙蕊茫茫然的抬起头，正对上薛静岳一双炯炯的眼睛，他的眸子里像是燃着一把火，一把从心底烧起来的熊熊不灭的火。
　　薛静岳说：“演戏就演全套，既然开了头，总该有个交代。”
　　唐芙蕊于是低下头去翻那演讲稿。稿子不长，一看就是匆匆写就。漂亮的连绵草，她所熟悉的连绵草。写的人大约是太急，几乎都要不顾及章法，行云流水般的连成一条线，这让她看得很吃力。
　　好一篇言辞激昂的檄文，吹响妇女解放运动的号角？这是做什么，要将她捧成政治明星？

　　“少帅，这真是强人所难，你明知芙蕊最怕这些。”唐芙蕊捻起那张纸，冲薛静岳挥了挥。
　　“哦？我看你连死都不怕，居然还怕在公众面前讲话。”薛静岳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者现在说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右手无名指上那耀眼夺目的一点。
　　“我怎么可能会不怕死，我怕得要死才对！只是你们都不能死，只好我去……”唐芙蕊叹着气将手上拿着的演讲稿放下，右手无名指上的一个东西滑下来，从桌子上掉下去，骨碌碌的跑出去好远。唐芙蕊立即俯下身去追，那戒指一直滚到薛静岳的脚边，在他的军靴上撞了一下，弹回来一点才停下。唐芙蕊不敢靠得太近，伸长了手去够。
　　薛静岳抢先把戒指捡起来，拿在手里轻轻的把玩，像个小孩子找到了秘密珍宝似的。他转过头来问唐芙蕊：“你这戒指从哪儿来的，怎么没见你戴过？”
　　唐芙蕊微笑，并不答话，这是从薛静岳那里学来的外交辞令，没想到第一次用对象就是他。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当她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向飞机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后面轻轻拉了她一下，转瞬间手心里便多了一样东西，圆圆的一个环，还带着淡淡的体温，像是刚刚从主人的手指上摘下。她回过头去，只看见邹谦站在人群之外，那熟悉的微笑，让她的内心凭空生出无比的勇气。

　　衣香鬓影纸醉金迷的场合，唐芙蕊向来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最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可是今天不行。唐芙蕊一从飞机上下来，薛静岳便立即安排记者招待会，讲稿由邹谦亲拟，行事之快，效率之高，简直令人瞠目，而且事无巨细无不妥贴。唐芙蕊只需照着拿讲稿念一遍，剩下的接受采访应付提问全由邹谦代劳，不需她费一丝神。这也是当然，他们想她说什么她怎么知道，事情来得突然，也来不及套词，干脆让他们自己来说。
　　现场一律不许照相，摄影记者需另行预约，审查合格方许进入另一间预备好的小厅，在那里，可以拍到唐芙蕊的坐相、半身站相、全身站相，以及和薛静岳的合影。隔天，这些照片便会出现在全国的各大报纸上。
　　来得真快，就这样一步登天了。可惜，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丝柳絮。
　　下午的时候，汪阜成派人送来请帖，一式两份，薛静岳一份，唐芙蕊一份。这便不是寻常的做派了，无论什么样的场合，从来都是只请薛静岳，再由薛静岳领了唐芙蕊和邹谦前去。因此邹谦便笑道：“芙蕊，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其时，薛静岳正在书房接受记者的专访，唐芙蕊和邹谦就在小客厅里休息。唐芙蕊因为没有吃午饭，正捧了一小碗龙须面吃着，邹谦靠在沙发上作假寐状。阳光在屋子里静谧的流淌，经过他的身旁便形成漩涡，晦暗不明起来，她连他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了，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真是说不清楚。
　　唐芙蕊低着头，慢慢的吃着面条，那面条明明只是小小的一碗，却好像怎么也吃不完似的，噎在胸口，只难受。她忽然笑起来，说：“是呀，好大的面子，还不都是拜少帅和你所赐。我这一生，如果真的注定如此，也只能认了。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想不明白我唐芙蕊有什么好，竟让你们两位如此看得起？我父亲早亡，家中还有母亲需要供养，不过是求一段平平淡淡的日子，在这乱世中能活下去，便足够了，可经不起你们这样来纠缠！”
　　唐芙蕊说完便摘下手上套着的戒指，往桌上一摔。她看着他，她只要他一句话，她这样失态，这样无理取闹的说了这么多口不对心的话，只为了换他一句话。她用尽全力看着他，紧张到发抖，整个人像是窗外的一片落叶，在瑟瑟的秋风中无可奈何的叹息。
　　邹谦也看着唐芙蕊，终于慢慢的站起来，将她的肩膀搂过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搂着她，在她的耳边说：“芙蕊，我是真心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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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某些人无故恶意辱骂他人的行为感到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