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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来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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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将流离在外二十年的私生子带回府中时,秦少言正在用晚膳。
目光在那个青年身上停顿一瞬,再转向神色尴尬的父亲,秦少言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声音听不出情绪:“没吃饭的话,过来一起。”
秦老爷如蒙大赦般松气,笑得几分心虚讨好,带着“不速之客”落座。
秦少言却放下筷子,站起来,说声“慢用”,举步便走了。
秦老爷讪讪地对着身旁另一个儿子,安抚柔和的语调:“不要多心,你弟弟他从来是这种冷淡性子,并非对你。”
一直沉默的青年此时微微抬头,嫣红的唇瓣浅浅勾起,笑意如蜻蜓尾尖在碧绿水面轻盈一点,于是层层涟漪便缓缓泛了开去。
秀长的眉,点漆的眼,因这笑容而细致地变化,柔和成一带寒山的雾,清清冷冷的,偏又包含几分善解人意的宽容,和煦如春。
那一身烈艳红袍也压不住的丽色,是绝美到不辨雌雄的人。
“父亲多虑了,孩儿懂得。”带着笑音的磁性声线低低道来,“孩儿知足的。”
五个字惹秦老爷泪水滚滚而落,赶紧抬袖擦干,沉痛地叹息:“……你母亲也是这样,从不对我求什么,一心一意地,我却还是辜负了,害你……孩子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没有就这句话再接下去,也不去问所谓的补偿是什么,青年只是执起筷子,拈一块藕丁,慢慢嚼着。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角有捉摸不透的柔和光采。
这时有丫鬟上前来,见礼后轻声道:“老爷,少爷说东跨院的听花轩已经在收拾了,请大公子晚些搬去。”
秦老爷欣慰地拍拍大腿,连连点头:“好好!言儿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
正要再加一句什么,那丫鬟不疾不徐地又道:“少爷还说了,近来暑热,夜难成寐,请大公子无事可屈驾走几趟临风院,少爷挑灯烹茶以待。”
这是邀请的意思了。
秦老爷担忧顿起,怕是少言到底气不顺,要给兄长一个下马威。
青年闻言却僵了僵脊背,随即放下筷子。银箸没有搁稳,滴溜溜地滚下桌子去,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站起来,衣袖下的手指尖起了颤抖,面上却沉着,轻声道:“我这就去。”
言罢给了秦老爷一个宽心的笑,抬步跟着丫鬟走了。
到了临风院,青年的脚步顿了顿。
莫名紧张,连脊背也起了汗意。
转过一道满缀蔷薇的影壁,沿着回廊又走了片刻,方看到了,那个人影。
轻袍缓带,蓝衫如洗,正用宁静沉稳的背影对着自己,手中拿一把水壶,弯腰给脚边繁多的花木浇水。
领路的丫鬟上前去说了什么,那人将水壶随手递给她,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手,方转过身,抬步出得花圃,对自己微微颔首,道:“来了。”
一颗胡乱跳动的心像是突然找到节奏,安安稳稳地沉静下来。
于是也颔首,笑容绽放在眼角眉梢,夭夭灼灼:“来了。”
进屋。秦少言奉上茶,自己也潜啜一回,放下茶碗来,开口:“不知尊名?”
青年抬眸,背对着烛火温存的光线,一时表情看不真切。
“玉卿。”
“玉卿……”秦少言皱起眉来,“这名字入不了族谱。你再起一个罢。”
挺直的脊梁一瞬间缓下去,青年抬手抚过额角,似是在笑:“我以为……”说着自己先摇了摇头,“我以为秦少爷对我的突然出现,当是不满至极。”
秦少言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哦了一声:“你来了,我就又要忙好些事,自然是不满的。”
青年长身站起,单手按在桌沿,指骨用了力,微微青白。侧过脸去,长睫垂着,在眼圈投下一小片阴影,染出一幅黯然的模样:“给秦少爷带来诸多不便,玉卿赔罪了。只要少爷一句话,玉卿立刻离开,绝无微词。”
秦少言对着他瞧了半晌,却突兀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青年一愣,手一抖,一杯滚茶便砸落在地,噼啪碎裂。
他慌忙伸手去捡,却被秦少言挡住了。
“叫下人收拾就可以了。”秦少言道,“你是大少爷。”
青年怔忪着,跟着喃喃念一遍:“……大少爷?”
秦少言坐回去,颔首:“所以还是改个名字罢。同我一样,少字辈。要我请示父亲赐名吗?”
“不必!”立即答道,“逢,其后用逢。”
“秦少逢?”
青年站起来,目光坚定温柔:“对,秦少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