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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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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姐开始走访市里的学校和每年都要用大量纸张的单位,她首先找到一家电大,是省里的电大,他们每年要印大量的各种成人教育教材。梅姐鬼使神差地摸到了校长室门口,而且恰好就听见正大发雷霆的校长。校长指着他眼前一个中年人的鼻子,我放手让你干,你就这样干的?校长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你近视吧,总不至于连好歹都分不清嘛,看看这纸,看看,你说能翻上几个来回,我实话告诉你,只要有人举报,只要查证确实,别以为跟了我十几年我就会放你过关,同志哥,我放你过关,谁又放我过关啊,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要是能化腐朽为神奇,我就让你见阳光。
梅姐是越听越明白,越听越高兴,以至于一个学校里的副校长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视为无人。人家问她,你是谁,在这儿干啥。她是随口就说你说我是谁就是谁,我在这儿听音乐,不不不,音乐也没这么好听。当那位戴了深度近视眼镜的副校长象模象样地朝她面前一戳,她才从意外中惊醒,她连忙说我是来打听读电大都要具备哪些条件的,对不起啊,真是对不起。副校长说你刚才说什么听音乐,听什么音乐?梅姐说那是我自说自话。副校长说神神叨叨的还读什么书。
接着梅姐还发现那个副校长一出现在校长办公室,里面的战火立即偃旗息鼓。她心里更是喜出望外。梅姐就在校长室外磨蹭,她等到那个挨骂的人从校长室出来,然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看见他走进挂有资源服务中心牌子的房间,梅姐在校院里走了一大圈,直到弄清了刚才挨骂的人是该中心的主任,叫胡天朋,也弄清了他同一家国营印刷厂签订了一份合同,印制今年全省的成人电大教材,而且付了十万的定金,关键是他让这家厂给坑了,这个厂家是学校一个副校长介绍的,有人传言厂主是副校长的内亲,胡主任因为有了副校长这层面子,在具体签约时就有些疏忽,没想到在用纸张上让厂主给实实在在地玩儿了一把,在合同上说明用大众化纸张,据说那家厂主在胡主任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保证质量,绝对不会让胡主任脸上没面子,还说了很多今后合作还长,相互提携共同发财之类的顺耳语言。结果印了几千本样品,整个印刷过程压根儿就没让胡主任瞭上一眼。厂主把书送到了学校,胡主任眼大了,头晕了,整个身子也开始萎缩,这他妈是什么纸啊,胡主任同印刷厂打交道年头也不少了,用不着专家来嗅,他就知道这个厂主对即将发往全省的教材居然用上了再生纸,这可是纸张中的垃圾纸,这人的胆儿也太大了。他首先把书拿到副校长办公室,没人,下班后又朝副校长家里赶,也扑了空。这下他明白了,人家躲着呢。他半梦半醒地度过一个漫漫长夜,上班后,拿出董存瑞炸碉堡的精神把样品送进校长室,他头脑里充满幻想,希望高度近视的校长认认真真地疏漏过去。其实他知道校长的工作作风,校长肯定会把书拿到鼻子底下再凑到灯光下,结局早在意料之中,他还想得更严重,校长雷霆震怒,然后一脚把他从主任位子上拿下,再找一个临危受命的能人。校长到底是校长,愤怒至极还没忘记胡主任是鞍前马后十多年的贴心棉袄,给他留下了几乎为零的希望。
梅姐拿出间谍的心思,把胡主任的倒霉根由弄得水落石出,然后就回到厂里,让厂里精通会计工作的人连夜算了一笔账,得出了令她满意的结论。第二天是星期天,她上午到超市到菜市逛了几个小时,然后就上了胡主任家。
梅姐按门按了好一阵门后才有了动静,门镜里闪闪烁烁的光斑,梅姐知道那是人家在分析她。她一动不动在站着,脸上微微挂着笑。几分钟后有个年轻的女声发问了,你是谁?梅姐说我是专程来看胡主任的。门里叽叽咕咕交换着意见,然后是个含有苍桑感的男声,你到底是谁?梅姐说我真是来看胡老师的,你看清了,我身前身后都再没第二个人,对一个体重不满百斤的女子还防个什么劲啊。门里大概得出门外这个女人非匪非盗,芝麻终于开门了。
梅姐迎着满屋子的疑惑心里敲着鼓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而且一直就走进厨房,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里的生菜熟菜还有两瓶水晶瓶的五粮液找空间放下,这才回过头到客厅找了个座位放下瘦削的身子。
梅姐对着胡天朋说,胡主任,我叫刘晓梅,熟人中老人叫我梅子,小的叫我梅姐,知道刘晓梅这名儿的所剩无几了,你肯定不认识我。胡天朋有些奇怪地说你凭什么就能认定我是胡天朋?
梅姐说你胡主任是咱们市成人教育这块土地上的能人,我是想不认识都不行。胡主任自嘲地一笑,能人,一个就要淹死的能人。
梅姐说我就几句话,你要觉得中听,我就先下厨给你们全家老少爷们亮亮祖传的厨艺,你要是觉得我会让你不愉快,立马就走人,东西我帮着你扔进垃圾桶。
胡主任全家都进入人类初期的蒙昧状态,眼睛里都是前无古人的疑问。
梅姐说我知道胡主任你遭了小人暗算,也知道你眼下正在坐蜡。
胡天朋眨巴眨巴眼睛,你知道我遭了什么人的暗算?
梅姐说首先呢是你们学校的领导之一教导你上了勾,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不说姓啥名谁了,然后是蓝天印刷厂跟你玩了一把文字游戏,认认真真地把你卖了。
这时一家人的眼睛都集体转移到了胡天朋脸上,显然他隐瞒了事实。
胡天朋说你们看我干吗,听人家说啊。
于是一家人都集体啊了一声,明白他们的主心骨遇上了坎。
梅姐说这事啊该是你的运气,让我这个世界上头号热心人知道了阴谋的真相,当然了,也不排除我的运气。
此时此刻的胡主任早已不知不觉地欠起身子,眉眼间全是欲知后事的促迫,嗯嗯,往下说往下说。
梅姐说从我参加工作起就搞印刷,这当中的猫腻听得多也见得多了,只是我这人从来不玩邪的歪的,什么话都朝明里说。
胡天朋的嘴动了几动,梅姐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她想自己得再吊吊他的脾性,不能让他感到革命成果来得太容易。
梅姐说他们玩的是猫抓磁粑的手段,你抓上了,觉出烫手,可甩又甩不掉。他们是联手玩的,而且这当中就有那位副校长垫底,他们的路线是接下来你得去求求他们,而且你也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是不是?
胡天朋想不认可却又由不得自己地点了点头。
梅姐说这就对了,往后他们会拿出稍好一点的纸,最多顶天也就给你用用60K双胶,等到他们捞足了,再等到全省各地闹闹嚷嚷地把问题拱上来,得,东窗事发了,他们一推六二五,他们能推呀,早就安排好了撤退线路,你胡主任就只有为革命献身了,最后名声还不好听,说不定还得连累你的后台,人家这是玩的一箭双雕。
胡主任脸上已铺上死灰,他那一大家子在梅姐的讲述中也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约而同地把SOS抛向梅姐。
梅姐却把话打住了,她笑笑说胡主任别怕别怕,牛奶会有的,面包也少不了,你们大概不会赶我走了吧。
全家人又是口径一至,参差不齐热情万分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梅姐起身说我得去厨房弄伙食了,咱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梅姐在厨房忙乎开了,胡主任一家子都给她打下手,梅姐俨然大厨师派头,她熟门熟路地在无烟锅里煎炒煸烩,在男女老少的大生产运动中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端上了桌。
胡主任把酒杯摆上,从酒柜里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茅台酒倒上。
饭桌上酒过三寻,梅姐说出自己印刷厂名儿叫龙门印刷厂,厂里的设备是全市印刷行业第一流,技术力量那就海了去,全是昔时国营厂的精英。梅姐一番广告词后说出了胡天朋最关注的问题,她说学校那个副校长是跟胡主任较上劲了,原因用不着猜也知道,要么是胡主任无意间得罪了他,要么是胡主任背后的靠山伤了他,不然他不会这么狠着劲儿朝胡主任开刀。
胡天朋说我背后是校长,校长本来这届该下,因为省里有人,他老人家的年龄又刚好擦了政策的边,副校长省里也有人,只是比校长头上的伞小些尺寸,这又一届下来,副校长能否……
梅姐笑吟吟地打断,胡主任够了够了,你们窝里斗的事儿我听着头皮都发麻,你那位校长肯定是为了搞搞官场平衡,所以才把长年把持的肥肉挪到副校长嘴里浸浸,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听听我的计划吧。梅姐说她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拿上样本,保质保量地赶做一批样书,这费用不用胡主任操心,我们贴本做,至于质量,她说书的内页全用韩国进口的80K双胶纸,再也没有比这资格的原浆纸了,内衬和插页全用128K特级高光,你胡主任觉得行,咱就签合同,价格上咱们更好商量,我只要略有盈余即可,保证让你胡主任风风光光,就看胡主任敢不敢跟,啊,那个坑你的厂家叫叫板。全家人又把眼光齐刷刷在打到胡天朋脸上,他夫人说人家小梅多仁义啊,完全是把地面打扫干净了,再铺上进口地毯才让你往上搁脚。
胡主任还有一虑,他虽没有说出来,梅姐却早就想到了,她说胡主任你要是同意合作,明天我就让律师来办理法律手续,条款以你们学校满意为主。
胡主任虽不经商,因为工作所需同商界打交道久矣,他没受家人的影响,却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小梅啊,咱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这么起劲地帮我?
梅姐的话是脱口而出,当然是赚你们学校的钱,你那么大的业务,要是成为你们信得过的厂家,你胡主任说说看,我赚的可就是长期效益啊。梅姐看看胡天朋大约十来岁的小女儿,她摸摸孩子的头,这孩子多可爱,我真想收她当我的干女。胡天朋的妻子马上说那好呀,我们老家就有种说法,给孩子找个有福气的干爹干妈,这孩子头上就有了遮阳伞了。胡天朋瞪了妻子一眼,这事改天再说,改天再说,起码得搞上一个形式吧。
胡主任拍板了,他说这批教材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不多了,明天就动手办这事。
一件天大的业务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让梅姐搞定,梅姐说人啊,不管你作什么,都得有机遇,少了运气辅助,再能干也是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