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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紫禁决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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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合芳斋。
九月十五的决战之期已近,西门吹雪等三人也早就来到了距年个年个不远的一家糕饼店,孙秀青的所居之处。
提早来到京城,是因为西门吹雪的一个看似怪异的习惯:每次决战之前,他都要沐浴薰香,斋戒三天。
在西门吹雪看来,一个剑客若是走上了决战之路,便只有两种选择,杀死对手,或被对手杀死。
身为剑客,他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失败。
若是败了,只有死!
他一直觉得,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只有在决战之前做好虔诚的准备,才能对得起手中闪着寒光的青锋剑,才能对得起自己十几年来对于剑道巅峰的追求。
在杀人之后,西门吹雪都会感到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寂寞,深入骨髓的寂寞。
人在高处,知己本就不多,而杀死对手之后,他清楚地知道,懂得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可他必须动手,动手便必有一亡。
这是宿命,剑客的宿命,西门吹雪十七岁时便已接受。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要只为剑而活,为剑而生,为剑而死。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此时身在合芳斋就是最好的证据。
孙秀青腹中的,毕竟是他的孩子,他又怎能不在乎?
“西门。”孙秀青手捧着茶壶和茗碗,向客室中的西门吹雪走去,脸上带着微笑,一种幸福却有些凄婉的微笑。
她以不再是个纵横江湖的侠女,而是个马上就要做母亲的人了。可若是此时孩子的父亲正在想着另一个人,那么她的心里定然是苦楚的,笑,也该是苦楚的。
孙秀青放下手中的茶具,寻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却出奇的没有选在西门吹雪身边,而是花满楼的身侧。
“西门,花公子,”孙秀青轻轻地说道:“孩子就要出世了,你们也该给他取个名字了。”
花满楼吃了一惊,这样的态度,是接受他们了吗?自孙秀青的语气中,花满楼听得出来,这句话是真心的,而不是虚假。
西门吹雪释然地笑了笑,望向花满楼与孙秀青道:“取名字这种事,还是七童比较擅长吧。”一句话把这个天大的难题就推给了花满楼。
“是啊,久闻花公子文武双绝,还请花公子为孩子取一个名字吧。”孙秀青笑着将脸转向了花满楼。
“西门夫人言重了,”花满楼微笑着道:“承蒙不弃,在下认为取宁语二字为好。”
“宁语,宁语,西门宁语。”孙秀青轻轻地吟着:“宁语,好名字,希望着孩子长大以后会像花公子一样善良,包容。”
原来孙秀青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朵绽放的花儿一样,那么美丽。其实孙秀青也是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子。
然而孙秀青的坦然而大度的包容却让花满楼感到一阵阵的愧疚,毕竟是自己与西门吹雪伤害了她,有负于她。
陆小凤此时最关心的却不是西门吹雪还未出世的儿子,而是叶孤城,还有那个巨大的阴谋。
不安之感再一次袭上心头,他清楚的感觉到这次的紫禁决战所关系到的决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天下。
他要阻止,他必须阻止,在二人出剑之前阻止。因为他知道一旦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拔出了长剑,天下间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们把剑收回去。
陆小凤叶不能。
“西门吹雪。”一直呆坐无言的陆小凤突然开口说道:“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听到这样怪异的问话,西门吹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叶坦然地答道:“是。”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融合了西门吹雪难得的温度。若是连陆小凤都算不上是西门吹雪的朋友的话,那么西门吹雪注定要孤独一生了。
路小凤苦苦的笑了笑,低垂的头却依旧没有抬起来:“既然我是你的朋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
依旧是单音节,这是西门吹雪的风格,从不多说一个字,只要他觉得足够表达清楚他想说的意思。
“你能不能不去决战?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宫中一定会有事情发生,紫禁之战一定会演化成一场灾难。相信我,别去决战,好吗?”
陆小凤终于抬起了头,却仍然不敢去正视西门吹雪的眼睛,那锐利如剑锋一般的眼睛。
西门吹雪站起身,如雪一般洁白的衣衫在晚风的吹动下异常的轻灵飘逸,背负着双手,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道:“既然你是我的朋友,你就该知道,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陆小凤绝望,却也没有十分意外。
西门吹雪的固执,他再清楚不过了。
西门吹雪没有去看孙秀青略显失望的表情,径自问道:“陆小凤,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一怔,随即用西门吹雪惯用的单音节答道:“是。”
一定是的,如果有人敢说西门吹雪不使他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一定会找那人拼命。
见了陆小凤这样的表情,西门吹雪竟微微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既然我是你的朋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语气竟如陆小凤刚刚问他时所用的语气一样,带着期待,深深地期待。
“不能!”陆小凤石破天惊般的说道。他竟然拒绝了西门吹雪地请求,那个从来只会拒绝别人帮助的西门吹雪!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让我答应你,万一你不幸战败,由我来照顾花满楼,孙秀青和你的孩子,是吗?我不答应,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答应!”
陆小凤说着激动地站起身来:“你是我的朋友,因为你是西门吹雪,是个有男子气概的人,是个坚强,从不认输的人,可你在决战之前就已经想到败,想到死,这样的西门吹雪我不认识!这样懦弱的西门吹雪不是我陆小凤的朋友!”
西门吹雪剧震!却没有发怒,他没有理由发怒。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要说。”沉吟了许久,西门吹雪缓缓地说道,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哀伤,一种本不该属于一名绝世剑客的哀伤。
这种哀伤不是没有来由的。
面对花满楼,孙秀青,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西门吹雪已有太多的挂念。
有了挂念,心是不是就会乱?心乱则剑法必乱,剑法若是乱了,必死无疑!西门吹雪的剑法不可以乱,所以他必须在决战之前做好安排。
冷傲孤高如西门吹雪,朋友本就不多,而值得信任并可以托付的,也就只有陆小凤一个人,因此无论陆小凤原不愿意,这个责任也是要交给他的。
“若是我败了,请把我的尸体带回万梅山庄,并帮我照顾好七童,还有......”西门吹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孙秀青,眼中竟带着柔和:“还有秀青和宁儿。”
孙秀青也是一阵剧震!似已要涌出感动的泪水。也许西门吹雪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一句无意间的承认已是给孙秀青的最大的恩赐。
“战败,未必一定会死的。”花满楼放下已经凉透的名茗,淡淡地说道。
“战败,只有死!”西门吹雪的眼中又恢复了冷峻的光芒。
作为剑客,为剑而生的人,他可以接受死,却不可以接受败,若是战败,只有死。纵然叶孤城不杀他,他也决不会再苟且偷生于这个世上。这一点,花满楼又怎会不明白?只是,难道,为了花满楼,为了孙秀青和孩子,也不能让他改变一点点吗?
花满楼那本没有情绪的眼中闪过了一阵悲凉,一阵担心。以西门吹雪现在多尘多杂的心态,又怎样去战胜那个剑仙一样的白云城主?
“西门吹雪,”陆小凤一跃跳到了西门吹雪面前:“听着,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我接过,稳稳地接过,可你的青锋剑却是我最没有把握接住的兵器。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天外飞仙纵然厉害,却不是必胜的剑法,天下间没有必胜的剑法,也没有必败的剑法!只要你相信你自己!你可以战胜任何对手!”
西门吹雪惊讶地看着陆小凤的双眼,却又突然转过头去,面向窗外皎洁的月色。
没有人知道西门吹雪此时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正如没有人知道此时西门吹雪的眼中,是否含了感动的热泪。
唯一清楚的,是一阵剑气,自西门吹雪身上散发出的一阵剑气。
陆小凤笑了,因为他察觉到了西门吹雪又恢复了自信。有这样的自信,就够了!陆小凤这个朋友,他西门吹雪真的没有交错!
“陆大侠!陆大侠!”合芳斋的小僮突然惊慌地闯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枚金牌,纯金打制的令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御”字。
御林军的令牌。
“什么事?”陆小凤问道。
“刚才一个宫里的人给了我这个令牌,要我告诉陆大侠,他会在宫里静候您的大驾!”
“他是谁?”
“他说他叫魏子云。”
“潇湘剑客魏子云?呵,看来我要比你更早进入禁宫了,哈哈。”陆小凤笑着退了出去,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愉快。他知道,没有麻烦的人是不会这样无故来找他的,而像魏子云这样要权势有权势要武功有武功的人也会来找他,可见这麻烦一定不小。
认命吧,谁让他是陆小凤呢?
用手掂了掂沉重的令牌,陆小凤走进了守卫森严的皇宫内门。若是手上没有大内侍卫统领魏子云的专属令牌,想要如此顺利地进入皇宫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皇宫门外绣花枕头一样的侍卫自然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城内御林军的布置精密,方位精准的连环箭阵。
每一个御林军的所站位置均是以奇门阵法为据,且日日改变,一日五行,一日八卦,再一日便阵如九宫。
若是将天下所有的阵法排个顺序,那么大内御林军的连环箭阵的排名决不会在武当剑阵和少林罗汉阵之下。被这样的阵法困住的人还没有几个能安然脱身,不巧司空摘星就是一个。
单凭这件事,司空摘星便已在陆小凤面前炫耀了两个月,搞得陆小凤想起皇宫就头大。
不过此时的御林军却定定地站在太和殿与宫门之间的空地上,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仿佛连眼睛都不会眨。手上的强弓也在体侧静静地垂着,似是从不曾拉紧一般。
宫内特有的谨慎与死寂在这些卫兵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陆小凤要疯了。沉寂与压抑已经压得陆小凤喘不过气来,若是再多停留一刻钟,陆小凤便会发狂逃掉。
正当陆小凤徘徊在一群死尸一般的人之间的时候,一个强健的身影朝陆小凤走了过来。
那人看来年纪不小,步法却极其轻灵,显然是个轻功卓绝的高手,而腰间所悬的一把精钢长剑更说明了他是一个剑法不弱的剑客。
“陆小凤?”那人开口说道,原来这个中年剑客便是那个仅以一枚令牌就将陆小凤请进宫的大内侍卫统领潇湘剑客魏子云。
“原来是魏统领。”陆小凤回过神微微揖道。
“陆大侠看来精神不错。”魏子云打量了一会后说道。
陆小凤笑了:“有魏统领来亲自请我入皇宫喝茶,在下的精神自然会不错。”
魏子云听罢也笑了笑,待笑声渐息,魏子云的手上已多了六条缎带:“在下今日请陆大侠来也并非只是喝茶,现在天下皆知,九月十五,月圆之夜,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会于紫禁之巅决战。这样注定名垂青史,旷烁古今的决战我们自然不愿意错过,不过碍于职责在身,我们必须保护皇宫的安全,若是有些图谋不轨的武林中人趁机作乱,仅凭大内侍卫许是难以抵挡。”
“想要我做什么,说吧。”陆小凤实在不愿意和官家纠缠太久,带着官味的口气怎么着也不好听。
“陆大侠果然是个爽快人,那在下也不叨唠了。”魏子云抖抖手中的缎带道:“这六条缎带乃是由波斯进贡的稀有绸缎制作而成,在月光下会自动变幻颜色,绝难仿造,而在下此次邀您来的目的便是请陆大侠将这六条缎带分与您认为最只得信任的江湖中人,待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只有手持缎带的六个人方可以进入皇城。这样即使出了事情,以大内侍卫的能力也可以抵挡。”
陆小凤沉默。
这样烫手的热山芋为什么总是抛给他啊?如此一来,万一出了乱子,这责任也摆明了是他陆小凤的了。
“我若是不帮呢?”这是真话,以陆小凤现在的心境,他是在不愿意再让任何的热山芋掉到自己手里。
“那便要请西门庄主和白云城主易地而战了。”魏子云说道,脸上的表情异常冷傲。
他当然可以这样做,作为守护禁宫的大内统领,他自然有权阻住一切不安全的因素。可若是如此,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又岂会善罢干休?到了那个时候,事情怕会更糟。
伸手扯过缎带,陆小凤转身向宫门外走去。虽不情愿,可这能烫掉人手的热山芋,他陆小凤也却是接下了。
合芳斋。
“你真的不去观战?”抚着花满楼的双肩,西门吹雪深深地望向花满楼轻灵透澈却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睛。
“呵,”花满楼恬淡地笑了笑道:“你的决战自会有陆小凤陪同,何况再精彩的决战,对于我这个瞎子来说也没什么吸引。而且秀青也快要临盆,身边总该有人照顾。”
“你在担心?”西门吹雪没有错过花满楼淡雅的语气中的不安。
那天外飞仙毕竟还没有人破过。
花满楼勉强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西门吹雪抚在自己肩头的手,似是在安慰西门吹雪,也似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很怕,他怕会失去西门吹雪,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在西门吹雪跨出门槛的瞬间将他拦下来。他不能阻止西门吹雪实现他自己的理想,所以他只能隐忍,忍住刻骨的疼痛。
“西门。”尴尬之中孙秀青已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这样的情景,顿时一阵脸红,却没有退出去。
青锋剑捧在手上,她必须把它交到西门吹雪手里。
子时快要到了,再不起身便会来不及了。
“七童,在家里等我平安归来。”西门吹雪接过青锋,对花满楼说道。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将脸转向了孙秀青的方向。
“还有你,秀青,在家等我,和孩子一起。”说罢西门吹雪转身而出。
他实在害怕看见面前的人儿眼中的泪水,害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战约已定,不战则是懦夫行为。
他西门吹雪不是懦夫。
陆小凤早已离开了合芳斋,他不忍心看到西门吹雪与花满楼的依依惜别,所以在匆忙发完了缎带后便提早进入了皇城。
怎会如此?缎带明明只有六条,为何皇城中会出现如此多的武林中人?而且各个手里都拿着有波斯进贡来的绸缎所制成的缎带?
正当陆小凤疑惑之时便见一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走来,正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陆小凤,这便是你发的缎带?”未及陆小凤开口询问,魏子云便已抢先一步,看来对于这件事,魏子云知道的也不比陆小凤多。
“我不知道。我明明只发了六条,怎么会......这不可能。”
原来天下间也有令陆小凤摸不着头脑的事。
魏子云盯着这些武林中人看了许久,虽然这些人都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但也需要再调一些大内侍卫来守卫,毕竟做事还是谨慎点好。现在也只能希望,这些武林中人来到皇城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观战,没有其他。可这个说法,谁会相信?起码陆小凤自己就一万个不相信。
虽已尽力抵挡,可皇城上空的阴霾却仍在不断扩大,似要遮天蔽月。
陆小凤在京城辗转着调查的事情都是真的吗?那件事,真的会发生吗?他到底想要如何做?这太和殿的魔力真的可以让人放弃一切?陆小凤不懂。他不懂的事实在太多了,多到不知所措,只得站在原地。
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掠上了太和殿嶙峋的屋脊,稳稳地立在了那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
太和殿地雄伟与壮丽映衬着他上下翻飞的衣襟,那一股森寒的剑气与杀气顿时弥散开来,整个皇城充斥着压抑的气氛,使得殿边本来喧闹的人群也骤然静了下来。
西门吹雪。
除了西门吹雪,还有谁会有这样摄人心魄的寒气?
青锋抱在胸前,他在等,等一个一世难得的对手。
四周寂静,如死亡一般,只有远处的圆月依旧皎洁,月边的山上,不时传来一阵狼的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