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57、重逢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这样的天气，本该呆在温暖的屋子里，或独自捧茶品书，或与二三好友围炉煮酒，但偏偏有人理会不得这惬意情趣，在此大雪天中尚在野地里纵马独行。

　　鹅毛般的雪片自他眼前卷过，视野里一片茫茫，朔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带来一阵阵如刺的冰寒。伸手在眼前挡了挡，男子眯起眼往前方望去，但见前方风雪漫漫，四野渺无人烟，全然一片冰天雪地。

　　男子并未驻足，正准备继续前行，忽然鼻尖一动，却是闻到了一缕香气。那香气极淡，却十分清幽，清清浅浅，隐隐约约，更似浸了几分凉意，幽幽然直入心脾，便如那往事一般幽幽渺渺，令人惘然。

　　男子面色怔然，似是忆起了什么一般，沧桑的眼神中添了一丝恍惚。

　　“是梅香……”

　　.

　　这男子，正是燕沉昊。

　　三年前齐槿跳崖后，他一直在江边寻找了一个月，着人沿江来回搜寻了三遍，却仍是一无所获。虽然如此，他仍存了一分侥幸，毕竟他虽没找到齐槿，却也并未寻到他的遗体，如此一来，他便安慰自己，齐槿很可能还活在这世上，只要他继续寻找下去，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找到他。

　　只是他本是燕意天钦点的征东统帅，却擅自作主停战，又自作主张立下不犯东苍的誓言，便他是燕意天的弟弟，燕意天一向疼宠他，且他亦为北朔立下无数功劳，但此次之事非同小可，他也自知难逃责罚，于是主动回去向燕意天请罪。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请罪，倒有不少人替他求情。原来朝中本有不少大臣出于各种原因，反对东侵，此次燕沉昊停战，倒是合了他们心意。而燕沉昊虽治军严厉，但却赏罚分明，善于重用人才，待部下也算一片赤诚，因而他的部下也来为他求情。更兼此时东苍齐晋趁机求和，割地纳贡，北朔一番谈判之下，曾经觊觎的东苍数州尽皆到手。如此结果，再加燕意天本就有意放过，于是本该重罚之罪，到最后不过是降级罚俸，杖责了事。

　　倒是燕沉昊向燕意天提出欲离开朝堂时，燕意天极力反对。他只得燕沉昊一个亲弟，况东苍事虽暂时完结，国内却仍有二皇子连宸之事尚未解决，又怎能让燕沉昊这一强悍臂膀就此离开？然而因为齐槿生死不知，燕沉昊心灰意冷，燕意天苦劝无效，也只得暂时应了他。

　　此后燕沉昊便离开上京，不断寻找齐槿。江岸寻找无果，他便走遍四方，四处寻访，只因他想到齐槿或许被人相救，到了其他地方也说不定。这三年间，他的足迹已遍东苍、南桓、西凉、北朔，虽始终没有找到那人，但他却也未曾放弃。

　　这三年来，他也曾遇到过故人。

　　在西凉的时候，他便遇到了萧晏。那时正值秋日，他坐船过湖，正碰上萧晏带了小若兮乘了一叶扁舟在此游湖。除此之外，舟上还有一名燕沉昊不认识的陌生男子，那男子面容十分艳丽，却气势慑人，狂狷不羁，一看便知此人绝对是个人上之人。但让燕沉昊甚为惊讶的是，那男子眉目间竟依稀和齐槿有一分相似。燕沉昊一愣之下，打量的时间稍长了些，本欲避开萧晏不让萧晏发觉自己的打算自然落空了。

　　见着他，萧晏却大方未避，扬声唤他，并命船头梢公将船划了过来。燕沉昊见避不过，也不再躲，只是盯着萧晏身旁的男子瞧，那男子似也对他有兴趣般，亦是上下打量着他。倒是萧晏见状，介绍起来。原来男子名叫凤九天，正是凤长歌的亲生兄长。听闻这个名字，燕沉昊倒是有些诧异。他自然听过名满江湖的明月城城主凤九天的大名，传闻此人武功绝顶，神秘莫测，却不想此人竟会出现在萧晏身侧，虽萧晏对他态度清冷，但燕沉昊又怎看不出凤九天看向萧晏的眼神中别有深意？

　　而凤九天既是凤长歌亲生兄长，他与齐槿的依稀相似燕沉昊自也清楚原因了。自从知道齐槿是齐瑾孪生兄长，亦是东苍广陵王齐渊之子后，燕沉昊便明白过来为什么齐槿会和凤长歌长得相似。原来广陵王王妃与凤长歌的母亲正是亲姐妹，齐槿与凤长歌凤九天既是表兄弟，面貌有相似自然不奇怪。

　　萧晏提起萧烈和肖遥对他十分担心想念，燕沉昊心中生暖，却拒绝了萧晏提出的让他去见萧烈肖遥一面的提议，只说找到了齐槿之后，再带王妃一起去看他们。萧晏自然早已听闻他与齐槿之事，心下叹息，亦未再劝。燕沉昊与他们告别后，最后回头遥遥看了那叶小舟一眼，见凤九天正笑着与萧晏说了句什么，萧晏面上淡淡，却并未拒绝他的靠近。燕沉昊想起昔日他所言要叫他亲自尝尝“失去挚爱，无能为力”的滋味，又想到现下自己的情状，心头实在复杂难言，倍感沧桑。

　　.

　　雪花仍是纷纷扬扬，将大地覆成了个白茫茫的世界。但燕沉昊却不再往前，而是转了个方向，循着那梅香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梅林，白色的梅花开得正盛，和着那不断飘下的雪花，当真是好一幅优美景致。

　　然而燕沉昊一见这大片白梅，却忍不住失神了。心中疼痛泛起，他不由得伸手撑住了身旁的梅树。

　　雪花轻飘，落梅幽坠。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样的白梅，眼下唯独独少了的，是梅树下的那个白衣少年……

　　“你怎么了？”蓦地里，一个清澈的声音轻轻响在背后。

　　燕沉昊猛然转过头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名白衣的青年。

　　眉目无改，笑容如昔。

　　“小槿……”

　　青年一愣：“你认识我？”

　　燕沉昊错愕，手颤巍巍地抬起，想要抚上熟悉的容颜，却终又缩了回来，只怕眼前一切是梦，会一触即碎。

　　青年见他只是定定望着自己，神情似喜还悲，只好自己解释道：“抱歉，我先前受了伤，被人救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忘了。你……从前认识我吗？”

　　燕沉昊点头，声音沙哑：“嗯，我们从前，很……熟悉。”

　　青年似乎有点惊喜，又有些羞涩，想了想，好奇问道：“那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燕沉昊微微一笑，笑里流光荏苒，依稀间，前尘往事，似皆逶迤而过。

　　.

　　“你以前叫燕槿，燕子的燕，槿花的槿。”

　　.

　　—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结束，接下来会有两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