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5、冬狩

　　冬狩之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色明耀，晴空万里。放眼望去，皇家狩猎的围场远远延展开去，尽头，一道山脉绵延，积雪将山顶覆得雪白，日光之下，雪光灿烂，甚是明丽。

　　围场之上，早已是旌旗展扬，人声鼎沸。北朔的皇亲贵族都已经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北朔的朝廷大臣。众人大多身着劲装，跨骑骏马，皆是英气非常，而其中，果然便有好些劲装打扮的女子。

　　祭了猎神之后，狩猎便正式开始。虽是传统盛典，倒也有一半功用是为娱乐，因而也无太多限制，北朔皇帝燕意天宣布狩猎开始后，大家便可自行狩猎。

　　齐瑾身着一袭浅色华衣，在一众深色劲装的人中，倒是显得分外夺目。只是他性子安静，极少与人言语，况自嫁入北朔后，平日里只在王府，极少见到北朔这些王室贵族，故而倒有大半的人并不识得他，见如此一个秀美的少年出现在此，人们的目光中不禁都多了几分好奇。

　　齐瑾向不远处的帐篷看去，外面果然有好几名穿着东苍服饰的男子，其中一名的目光亦正好往他这边看过来。看到他，那人眼中顿时现出一丝欣喜，向一旁的人说了几句，便似要过来打招呼。

　　齐瑾却是一凛，忙转了身，急急走开，混在人流之中。确定那人找不到自己后，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抬起眼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树林之中。

　　北朔地处北境，冬日气候严寒，此时树木俱已徒余枝干，不见半点绿意。而脚下之地白雪尚覆，可见尚无人踏及此处。

　　在东苍，此种凛冽中带着苍凉的景象极为罕见，况自到了北朔，他每日里也只困在王府的尺寸之地中，而今有机会到得如此广阔的天地间，齐瑾只觉一阵舒畅，当下在林中信步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抬眼，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进了密林深处。先前的人声喧嚣早已是听不见了，但见眼前高大的树木傲然挺立，纵横错落的树枝将如洗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四围一片安静，偶有鸟雀扑棱棱地飞起，带出一阵让人颤栗的声响。

　　齐瑾心下也微微有些犹豫，但一想既然已到此处，懊恼也是无用，更何况，围场终有尽头，他断不会真将自己丢在这林中。

　　念至此处，他便仍是向前行去。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突然听见前面隐有人语之声，齐瑾心下一喜，当下便循着那人声而去。

　　声音越来越近，隐约听得是两个人的声音，齐瑾又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渐已能听清，正欲再往前，脚下却猛然顿住。

　　正在说话的那个声音，竟是他极为熟悉的。

　　燕沉昊。

　　.

　　“皇兄不用担心，东苍虽然宣称有五十万兵力，但其向来崇尚以文治国，东苍人亦大多文弱，又哪敌得过我北朔勇悍男儿，精锐之师？”燕沉昊道。

　　燕意天道：“话虽如此，但东苍那护国大将军宇文雄，却是极难对付的人物。”

　　燕沉昊笑道：“这个皇兄不用担心，宇文雄此次必不能与我北朔对敌。”

　　“哦？”燕意天道，“却不知这是为何？”

　　燕沉昊道：“宇文雄是东苍唯一可用之将，臣弟既是要为皇兄取得东苍，自然不会将他留下。”见燕意天眼中闪过询问之色，便道：“宇文雄此人虽然刚勇率直，极擅带兵作战，但要除去却是不难。毕竟，官场不比战场，在战场上或许动他不易，但若在官场上要他出点差错，却并不难办到，更何况，还是他这般功高震主之人。若是不出意外，过不了几日，宇文雄的死讯就应该传回来了。”

　　燕意天笑道：“你就那么笃定齐晋会杀了他？”

　　燕沉昊道：“齐晋虽是个昏君，但偏偏对会威胁到他帝位的人却是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漏杀一个。”微顿，一笑，“况且，就算齐晋不杀他，难道，就不可以借机杀人么？”

　　燕意天大笑：“好一个借机杀人！”拍了拍燕沉昊的肩膀，“若是真除了宇文雄，又还有谁敌得过我北朔的神将？直取东苍帝京，当指日可待！”

　　.

　　那边燕意天和燕沉昊信心满怀，不远处的树后齐瑾却是越听越心惊。原来，他……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么？

　　表面以和亲让东苍放松警惕，而后却又反悔，出其不意予以重击？

　　齐瑾惊出一身冷汗，却蓦闻燕沉昊一声厉喝：“谁？”

　　齐瑾一震，暗道不好。想是自己惊心之下忘了收敛，那人本就功力深厚，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以他功力，有外人贸然闯入自然逃不过他的觉察。而且以他的武功，自己根本逃不出去，更何况，他此时正骑在骏马之上，手中更有弓箭，若是自己奔逃，万无幸理。

　　诸念纷杂，闪过齐瑾脑中却不过一瞬，下一刻，他已从树后转出，望向已自马上飞掠至自己身前之人。

　　见着是他，燕沉昊一愣，随即目光锋利，面色阴沉。倒是燕意天缓缓骑着马过来，微笑道：“原来是王妃啊。”

　　齐瑾低垂了眸，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燕意天温和道：“不知王妃在北朔过得可习惯？”微笑着瞥了燕沉昊一眼，“阿昊可有欺负你？”

　　齐瑾垂头道：“谢陛下关心，齐瑾在此一切都好。”

　　“是吗？这就好。”燕意天笑意柔和，看向燕沉昊道：“阿昊，王妃想来是来寻你的，那你好好陪着王妃，朕便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一挥马鞭，果然策马离去，片刻后便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当下只剩了齐瑾与燕沉昊二人漠然相对。

　　燕沉昊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瑾并不答他，反直视他的眼睛：“你们要对东苍开战？”

　　燕沉昊目光如刀盯向他：“你听到了多少？”

　　齐瑾道：“足够让我知道你们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燕沉昊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眼神幽黑。

　　齐瑾心下一颤，在他目光的逼视下，竟忍不住退了一步。

　　燕沉昊却倾过身来，一手捏住他的下颌，逼他迎向自己。一时间，二人面目相距不过咫尺。

　　燕沉昊眼神如刀剑般锋利，声音却诡异地轻而柔和：“那么，如果是东苍先背信弃义呢？”

　　齐瑾一震，猛然睁大眼睛，随即却撇过了脸，断然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燕沉昊微笑道，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相反，眼神冷冽之极，便似有极凛冽的风雪蕴起，“如果不是，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