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49、离开

　　无月，无星，天与水，皆是昏沉一片。四围一片静寂，只有偶尔水动的声音，依稀温柔，却也依稀惆怅。

　　齐槿静静地站在船头，一袭白衣，便像夜色里的一片洁白月光。

　　楚龙吟无声走过去，温声道：“别站在这里，小心着凉。”

　　齐槿垂首道：“陛下。”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楚龙吟苦笑，“小槿，你真的要与我生分至此么？”

　　齐槿默然，片刻后，低声唤道：“楚哥哥。”

　　楚龙吟忽然伸手圈住他，齐槿一惊挣扎，他反而圈得更紧。

　　“小槿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你生病了，全身发热，怎样也退不下来，结果还是我把你抱在怀里，运功聚寒，整整一天，方把热降下来了。”

　　见齐槿似挣扎不过放弃了，楚龙吟微微一笑，继续道：“我还记得有一次，下雨了你还跑出去，我生气你不听话，便故意不理你。结果你很难过，来问我要怎样我才不会生气，我就告诉你，如果你亲我一下的话，我就不生气了。然后你就亲了上来……”

　　齐槿道：“楚哥哥，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啊，那是很久之前了。”楚龙吟低眸看着他，“小槿，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是我先遇见你的。”

　　眼见他慢慢地将头俯了下去，齐槿一颤，便要撇开脸去，楚龙吟却忽然捏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是我先喜欢你，燕沉昊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齐槿努力想偏开头，奈何根本偏不开，觉到楚龙吟的唇贴上来，他的眼里浮出一抹忧伤：“楚哥哥，这种事，从来不论先来后到，只有甘不甘愿。”

　　楚龙吟悲愤道：“小槿，你就忍心如此对我！”

　　齐槿见他神情受伤，心下不忍，却无可奈何，垂了眼帘，低声道：“楚哥哥，你还是让我走吧。”

　　楚龙吟断然道：“不可能！”

　　齐槿似是早料到这个结果，倒也并不惊讶，只脸上浮起一抹失落，再不言语。

　　楚龙吟胸中的怒火却渐渐升了起来，直想攫着这人的双肩将他摇醒，将胸中所有悲愤、伤心、不甘都吼出来，可到最后，却终于还是没有动，只冷笑了一声，道：“你还在想着燕沉昊是不是？你想走，想去见他是不是？那你又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现在正在率兵攻打你的故国，残杀你的族人！我得到消息，北朔这几天又攻下两城，东苍节节败退……”

　　“不要说了。”齐槿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怎么？受不了了？才这么一点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喜欢他吗？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还看不清楚！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

　　齐槿轻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挣脱了楚龙吟的手。

　　楚龙吟一把拽住他，目光直逼他的眼睛：“到这种时候你就知道逃避吗？害怕了？痛苦了？那你为什么不放弃，你为什么还要爱他——”

　　“那么你呢？”齐槿轻声道，“楚哥哥，你明知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也明知这样下去只会让大家都痛苦，为什么，你还不放弃，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执迷不悟？”

　　楚龙吟脸上阴晴不定，定定将他看了许久，最终却颓然将他放开，惨然一笑，道：“小槿，我竟从不知，原来你也可以如此锋利。”深吸一口气，楚龙吟面色慢慢平静下来，温声道：“好了，夜也深了，不要再站在这里，进去吧。”说完不待齐槿动身，他自己已当先离去。

　　只是走了两步，他却又忽然停下，平静道：“不过，你最好别再想着离开，我说过了，我这次绝不放手。”

　　.

　　齐槿回到房间，挥退了上来服侍的侍女，简单擦洗了一下，然后躺到床上。

　　耳中听得水声轻响，脑中却是茫然一片，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轻响。

　　本是极轻的响动，但齐槿未眠，自然注意到了。他待要起身查看，忽觉一只手按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齐槿惊骇地睁大眼睛，立时挣扎起来，下一刻，却觉身子一软，竟被点了穴道。而待他欲呼之时，却发现口不能成声，竟连哑穴也被封住了。

　　齐槿心下一阵惊惧，脑中念头急转，猜测来人究竟是谁又意欲何为。正焦急无措之时，来人忽然在他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别怕，是小王爷让我们来救公子。”

　　小王爷？齐槿一愣，随即却心头一跳，小王爷，是小瑾吗？

　　心下微微一松，但齐槿随即便疑惑起来，小瑾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他现在在战场，救自己的话，是要带自己上战场吗？

　　齐槿心头疑惑纷纷，来不及弄明白，这边来人已将他抱起，从窗中跃了出去。齐槿只觉身子一轻又是一顿，那人已抱着他落在了大船下的小舟上。

　　小舟在夜色中悄然划开，慢慢远离了大船。

　　未过多久，忽听喧嚷声起。虽然不能动弹，齐槿却能辨出那声音来自于楚龙吟的大船之上。齐槿一惊，楚哥哥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原来楚龙吟与齐槿分开后，在自己的房间亦是无眠，想了想，终还是起了身。这些时日，每晚他都在齐槿入睡之后来到齐槿房间，有时是坐在床沿静静凝视他，有时也忍不住轻轻吻他，心中缠绵万状，只想将这人抱在怀中疼爱一辈子，但不时又是满腔涩意忧伤，悲愤之下又直想再不顾其他，就此将这人压在身下强行占有。心中纷纷扰扰，到最后却只是无声一叹，回到自己房中，仍是无眠。

　　只是这晚，楚龙吟一踏入齐槿房间便觉出了不对。他内力深厚，便齐槿呼吸极轻，他亦能听得清晰，但齐槿身子素来荏弱，因而呼吸总是很浅，而此刻房中之人，呼吸匀净悠长，倒像是练武人之状。

　　楚龙吟眼神一暗，一掌挟风向那床上之人劈去。果然，掌未到，那人已出手迎上，两人登时交战一处。但楚龙吟武功高，内力亦极沉厚，那人虽也算高手，但不多时仍被楚龙吟一掌拍在胸前，吐血委顿在地。

　　楚龙吟晃亮火折，光亮之下，竟见被自己所伤之人和齐槿一模一样！虽心知是这人易了容扮成齐槿的样子好不让船上人发觉，但见了那和齐槿一样的脸皱眉痛苦的样子，他仍不由心中一顿。然而下一刻，他立刻省过来，此人扮成齐槿不过是要拖延自己时间，他必定还有其他同伙，齐槿此时应早被他们带走！念至此处，他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狠利，喝道：“来人！”

　　因齐槿不见，楚龙吟大怒，原本平静的大船上登时一阵骚动，一众下人侍卫皆忙着四处追寻。但带走齐槿的人却甚是精明，将齐槿带上一只小舟后，同时还有数只一模一样的小舟往不同方向而去，故意要楚龙吟辨不清方向，而就在此混乱中，载着齐槿的小舟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