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48、未亡

　　一弯新月，悄悬天边。

　　江风吹得船头的七彩琉璃灯不住晃动，那光影便也幽幽飘摇，流离光影映得窗下人的脸亦恍惚起来。

　　楚龙吟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那人，低垂着眸，安静地坐在窗前，几缕发丝被透进来的风吹得有些凌乱，纠缠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却一动不动，只是失神。

　　目光转到桌上那分毫未动的饭菜，楚龙吟眉头一皱，站到那人身前，语声里有微责亦含无奈：“小槿，怎么不吃饭？”

　　窗边人抬起眼来，如画眉目，昳丽容颜，赫然便是那本该已不在人世的北朔晋王妃齐槿。

　　齐槿唤了他一声：“楚哥哥。”然后便不再说话。

　　楚龙吟在他身旁坐下来，轻轻将他面上的发丝拨开，柔声问道：“饭菜不合你胃口？”

　　齐槿摇摇头，问道：“楚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楚龙吟沉默了一下，答道：“南桓。”

　　“南桓？”齐槿一怔。

　　楚龙吟道：“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而你好像也一直没问。”微微一顿，“或者，我在你心中其实根本就无足轻重，我的名字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

　　齐槿道：“我没问你的名字，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暂时不愿告诉我，若你愿意，又何需我问？而且你是我的‘楚哥哥’，对我来说，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与不知道，都是一样的。”

　　“是吗？”楚龙吟定定看了齐槿片刻，缓缓道：“我叫楚龙吟。”

　　齐槿蓦地睁大眼睛：“楚龙吟？你是……”

　　“不错，我是南桓的天子。”楚龙吟道，“先前在西凉，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为了燕沉昊拒绝了我。我以为他可以好好保护你，结果他却再次伤害你，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你走。”

　　齐槿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对不起，楚哥哥，我不能走。”

　　楚龙吟道：“他把你当东苍的探子，囚禁你，以此为借口攻打东苍，莫非你还要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若回去，燕意天随时都可能杀了你！”

　　“燕意天？”齐槿一愣。

　　楚龙吟冷笑道：“晋王妃现下身亡，正合了他的意，也将你的细作之名坐实了，你觉得他会愿意看你活着回去？你以为一个燕沉昊就保得住你？更何况，如果燕沉昊真的爱你，又怎会率兵攻打你的故国？他如此对你，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你就不怕成为东苍的罪人，为你的故国百姓所唾骂？”

　　楚龙吟一口气说完，方发觉齐槿脸色苍白，他心下心疼，但想起他先前那句“我不能走”却又不禁心肠一硬，淡淡道：“走不走由不得你，我既费了大力气将你从北朔救出来，就绝不会再放你回去！”

　　齐槿轻声道：“楚哥哥，你又何必？你知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会……”

　　“你也不会喜欢我是不是？”楚龙吟凄凉一笑，眼中隐隐透出一丝疯狂，忽然一把将齐槿抱起，扔到了一旁的床上。

　　齐槿一惊：“楚哥哥，你干什么……唔！”

　　齐槿拼命挣扎，只是他又哪里挣得过楚龙吟的力气？眼见楚龙吟动作越来越疯狂，齐槿再不犹豫，狠心咬了下去。

　　楚龙吟不防，顿时吃痛退开。齐槿见他嘴角淌下鲜血，当下也是一呆。

　　楚龙吟脸色阴沉之极，脸色变了几变，到最后却终是惨然，苦笑道：“小槿，你好……”话未完，却似再也说不下去，当下扭头起身，摔门而去。

　　齐槿怔怔地望着楚龙吟消失的方向，良久方收回目光来，这才觉出口中的一点腥意，细细一尝，竟是十分苦涩，当下不由有些惘然了。

　　.

　　而与此同时，东苍与北朔的战事却更激烈了。

　　北朔大军初时被东苍的一系列诡异动作弄得有些混乱，但镇静下来后，仍然十分整肃。且燕沉昊虽然受了伤，却带伤杀敌，更见勇猛。首领身先士卒，自然大振士气，况北朔大军本就神勇，故而几场战役下来，东苍皆是大败。

　　齐瑾不料燕沉昊得知兄长死讯后非但未因悲痛而消沉或是乱了心防，反而更加沉静，战术更见缜密，而作战之时亦更为神勇，令己方节节败退，连失几个城池，不由十分郁愤。这日燕沉昊再次逼得东苍大军连退九十里，齐瑾不由更是愤恨，在部下面前尚冷静沉稳，一进了自己中帐却立刻摔了桌上的茶杯。

　　正平复胸中郁气，忽听帐外下属报道：“小王爷，有南桓的暗报。”

　　听到“南桓”二字，齐瑾登时眼睛一亮，忙起身大步走过去：“拿来！”

　　将暗报打开，目光一扫，齐瑾脸上震惊、愤怒，悲伤一一闪过，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默然片刻，他忽然比先前更大力地发起怒来，见物便摔，帐中之物无一幸免，连自己手指被划破了也不顾。

　　待帐中一片狼藉，齐瑾方才停下，站在帐中，狠狠地喘着气。手上的血迹爬过素白的手掌，一直聚到指尖，然后滴答滴答落下来。

　　齐瑾喃喃道：“原来竟是你放的火！原来他没有死，竟是你将他偷偷带走了！楚龙吟，你果真是情深一片！”

　　目中渐渐聚起一片幽深之色，默然片刻，齐瑾霍然转身，大步来到帐外，吩咐道：“去把飞影给我叫来！”

　　将暗报在手心缓缓碎作飞屑，齐瑾自言自语道：“我在这里为你殚精竭虑，你竟然和他缠绵厮守，龙吟啊龙吟，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不多时，心腹飞影来到。齐瑾淡淡吩咐道：“你马上带人赶去淩水，救一个人，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给我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