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33、计谋

　　齐槿一震，蓦地抬眼：“楚哥哥，你、你说什么？”

　　男子道：“我说燕沉昊已经活不了多久。当初因为你的坚持，我让你嫁给了他，但是，我不可能让你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齐槿声音有些颤抖：“你对他做了什么？”

　　男子淡淡道：“我没对他做什么，真正对他做了什么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齐槿呆住。

　　男子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道：“在你坚持要嫁过来之前，我便暗中让你服下了一种毒，这种毒无色无味，短时间内并不会发作，而发作之前也无任何痕迹，便是连武功高强之人，甚至郎中也察觉诊断不出来，毕竟，发作之前它对身体并无害处。然而，这种药却有一个特点，”男子顿了顿，缓缓道：“它会传染，而它传染的唯一方式，便是交合。”

　　望着眼前已然毫无血色的脸，男子道：“当然，如果你跟他没有……那他自然不会中毒。”

　　齐槿呆愣地望着眼前的人，明明是无比熟悉的，此时竟然有些陌生，而他的那些话……脑中似是轰然又似空白，齐槿怔怔道：“楚哥哥，你有解药的，对不对？”

　　男子深深地看着他：“我自然有解药。你也不用担心，因为现在还未到发作时间，所以只要服下解药，你便不会有事。”

　　“那，他呢？”

　　男子目光深邃：“小槿，如果我说，我可以为他解毒，但你必须跟我走，你，会不会恨我？”

　　齐槿轻轻摇摇头，低声道：“不会。你救了我。”

　　男子闻言一怔，继而苦笑：“那，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齐槿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没有回答。

　　见他不语，男子微微笑了笑，下一刻，却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将胸前衣衫染得鲜红一片。男子并未擦拭唇边血迹，而是在齐槿微微痛楚的目光中定定直视过去，声音夹着压不住的痛苦：“小槿，你我少时相识，他喜欢你未必有我深，你肯为他，为何便不肯要我？”

　　齐槿轻轻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默然一阵后，忽然双膝一屈，缓缓跪了下去。

　　在男子错愕震惊的目光中，齐槿低声道：“楚哥哥，是我喜欢他。”

　　男子眼中悲愤、伤痛、嫉妒、怒火一一闪过，眼神复杂之极，到最后却仰天一笑，悲声道：“小槿，我一向以为你是最温和的，没想到你竟可以为了一个燕沉昊决绝至此！你喜欢他，你就可以如此逼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话音甫落，唇角鲜血又已淌出。

　　齐槿垂眸，将所有伤痛都掩在长睫之下，笔直跪在男子面前，安静不语。

　　男子颓然闭眼，良久后，再睁眼时已只剩一脸惨淡，他长叹一声道：“罢了！没想到我竟真会输给一个燕沉昊！”目色复杂地望向地上的人，男子深吸一口气道：“小槿，你起来，我答应给你们解药便是，你既如此逼我，我又怎能再狠得下去？你赢了。”

　　男子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又将地上的人扶起，将药丸递到他嘴边：“我要亲眼看着你把解药服下。”

　　齐槿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男子拉过他的手，将瓷瓶放到他手中，道：“这里边还有另一粒解药，你带回去给他吧。”顿一顿，看着眼前低垂眼帘的人，苦笑道：“你现在竟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了么？”

　　齐槿抬起眼来，眼中的痛楚再也掩饰不住：“楚哥哥，我……”

　　男子伸手过去，轻抚他的脸，柔声道：“小槿，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永不会后悔。”

　　握住齐槿的手，男子牵着他走到窗边，往外一指：“他在那里等你。现下你的毒已经解了，你这便回去吧。他不是我待见之人，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我，所以你莫要对他言起我，便只让他以为你是被一位高人所救便是。”缓缓放开齐槿的手，男子叹道：“你既不愿跟我走，我也就不送你了，楼梯在那边，你自己下去吧。”

　　齐槿心中难过，只得用力地将手中小瓶捏紧，轻声道：“楚哥哥，我……我走了。”

　　只是走得几步，身后的人忽地唤道：“小槿。”齐槿脚步一顿，只听那人柔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股刺痛蓦地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眼角。齐槿深吸一口气，低低“嗯”了一声，便即向前走去，并未回头，因为他怕这一回转，眼中的热流便再也关不住。

　　.

　　男子静静站在窗边，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走出楼阁，踏上浮桥；看着那个本守在湖边的锦衣男子突然亦快步踏上浮桥，走到齐槿身前的时候却是蓦地一顿，然后一把将他拥在怀中；看着二人紧紧拥抱在月下，月色如水，水光如银，场景无比动人。

　　男子眼中蓦地闪过一丝黯然，唇角却缓缓浮起一丝冷笑。

　　“怎么？还是舍不得？既然舍不得，为何又要放回去？”一个含笑的声音忽然自男子身后响起，然后便见一名青衣男子来到男子身旁，亦探头向窗外望去，看见桥上一幕，笑道：“真是好动人的一幕！只是有人欢喜，却也有人神伤啊！”

　　男子淡淡道：“谢昭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叫谢昭言的男子不满道：“龙吟，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你适才对那个小美人儿那般温柔体贴，怎么对我就变得这么冷淡了？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兄啊！”

　　楚龙吟道：“你也知道你是我师兄？”

　　谢昭言道：“若我不是你师兄，我会跟你这么万里迢迢日夜兼程从东苍赶到南桓，再从南桓赶到这里来救你的小美人儿，还把我珍藏多年的宝贝送给你的小美人儿解毒？”顿一顿，啧啧叹道：“不过，我倒真没想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南桓天子，竟是一个情痴，为了救心爱之人，竟不惜让自己身受重伤，活活吐血，当真是感天动地啊！”

　　“师兄，你不觉得你很聒噪吗？”楚龙吟无奈。

　　“能听你唤我一声‘师兄’，我真是感动无比啊！”谢昭言言语夸张，手却一把搭上了楚龙吟的手腕。

　　楚龙吟一愣，欲将手抽回，不料他竟没有抽动，正皱眉时，谢昭言忽然将他放开，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粒黑色丹药，飞快地塞入他口中。楚龙吟不及防备，给他巧劲一催，被迫着将那丹药吞了下去。

　　楚龙吟皱眉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谢昭言白了他一眼：“救你的东西。”然后低叹一声：“你明知道逆运昊天神功极其危险，虽然对方无碍，但你却会严重内伤，你竟然还敢逆运神功把内力传给他，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楚龙吟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但若不这样，又哪有别的法子能救他？连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神医也说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他，除了逆行运功，我又能怎么办？”

　　谢昭言摇头道：“‘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不浅哪！他只道他将内力传送过来丝毫无事，又哪知你教他的口诀根本就是把所有的伤害往你自己身上揽，你根本舍不得伤害他半点！结果到头来，饶是见你吐血，他仍弃你而去，龙吟，你这么做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楚龙吟淡淡撇过眼，望向窗外，窗外的桥上湖边已无人影，“至少，他还活着。”

　　谢昭言一笑：“那倒也是，而且，他终究还是会回到你的身边。”

　　见楚龙吟蓦地抬眼盯过来，谢昭言笑道：“你别这样看我，你自己也承认了，你师兄我是天下第一的神医，既是如此，难道我还辨不出来他身上有几种毒？再说，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通过交合传染的异毒，我也不会不知道。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其实，你根本就是骗他的，他和他的那位夫君根本就没有中你说的那什么神奇的毒，是吧？”

　　见楚龙吟目光蓦地变得锐利，谢昭言面色不改，仍自笑道：“不过那位小美人儿虽然不愿跟你走，但却确实很相信你，你一说，他便信了，又哪会想到他的楚哥哥会骗他，会将一粒毒药当成所谓的解药给他，让他回去亲手毒死他所爱的人？”

　　楚龙吟重伤之下，脸色本就苍白，谢昭言这一番话下来，他面色变得更是难看，冷冷道：“我说过了，谢昭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谢昭言笑道：“看来我是猜中了。不过，不是说先前燕沉昊是用了自己的血才让小美人儿的毒暂被克制，如此一来，他的血里必有能克制毒性之物，据我猜测，他怕是服过什么宝物，百毒不侵，你让小美人儿带毒回去又有什么用？”

　　楚龙吟冷笑一声：“‘长相思’在毒中排名第二位，可长期静伏于人的血脉之中，并且慢慢融入，燕沉昊便是百毒不侵，这毒，却恰恰是他不可克制的第一百零一种。”

　　“你竟弄到了‘长相思’？”谢昭言一怔，心下暗叹，“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想要以此除掉你的情敌，又为何不直接让他服下剧毒，马上就死，却偏偏要让那小美人儿带一粒一时根本不会发作的毒药回去？”

　　楚龙吟道：“因为他还有用，不能马上死。”

　　“哦？”谢昭言挑眉，“让我猜猜，莫不是，你要留着他去攻打东苍？好了，别瞪了，虽然我不在朝廷，但怎么也算是这天下绝顶聪明的人之一，而且我好歹也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师兄，难道我还猜不到你的心思？再说，我虽在东苍，但也是南桓人，又不会去向燕沉昊告密，你那么杀气腾腾地看我干吗！”随即低声咕咙道：“以前在山上是多么可爱的少年啊，结果当了皇帝后就变得这样危险恐怖，连师兄都想灭口了，真是好没意思！”

　　见楚龙吟的目光稍稍放软，谢昭言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困惑，不由又问道：“但是龙吟，你让燕沉昊去攻打东苍，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将东苍攻下来，然后接下来便把目标转向南桓？”

　　楚龙吟道：“他不会有机会的。”

　　谢昭言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随即却又担忧道：“可是龙吟啊，你确定东苍能抵得住燕沉昊的大军？”

　　楚龙吟眼中浮起一抹幽深莫测的笑意：“东苍军队或许抵不住北朔大军，但燕沉昊却不一定胜得了，因为，东苍将会领兵出战的，绝对是他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