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28、约定

　　次日醒来，齐槿仍旧是在男子的怀抱中。见他醒来，男子劈头便向他吼道：“我叫你昨晚别来，你没听见么？”

　　齐槿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吼，当下呆住，眼里露出了些许茫然，好一会儿，才将他话的意思明白过来，轻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男子见他垂首不言，一副无辜又无措的模样，心中着实无奈，将裹在他身上的白狐裘紧了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颈上的痕迹，低声道：“‘情思’不是一般的媚药，一旦中了，便会在夜里发作，而且不只发作一次，而是一连数夜，而这数夜间，中者必须与人交【合】，否则……”

　　齐槿愣愣道：“否则怎样？”

　　男子苦笑道：“据说会【欲】火焚身而亡。我倒是不太相信，所以昨晚点了自己的穴道，想看看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齐槿下意识便想问“结果呢”，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当下闭口不语。只听男子道：“不想这药性果真厉害，竟迫得我冲开了穴道，我想最后若不是你来了，此刻我必定已血沸而亡。”

　　齐槿道：“所以你叫我昨晚别来？”

　　男子苦笑：“可是你还是来了。”

　　齐槿忧心道：“那你该怎么办呢？”

　　男子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齐槿怔怔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男子诧异道：“我这么对你，你竟然还为我担心？”

　　齐槿道：“你说你会死。”

　　男子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如果我说我不愿死，你……可愿救我？”

　　齐槿愣住，怔怔地看着男子幽黑的眼，良久，方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如此，但当再一次在男子怀中醒来时，男子对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不知道，现在，我却知道了。”

　　齐槿一愣，随即便忆起昨夜自己竟又不由自主地到了山洞，而那人将自己压在身下的时候，自己也并未挣扎……

　　男子为他清理完毕，又将怀中小瓶的伤药挖了些涂在他受伤的地方。齐槿待要推拒，男子却将他按住道：“这药膏有生肌化瘀之效，我想应该是可以用在这里的吧。”眼看齐槿又红了脸，男子低笑，“你连自荐枕席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怎么这个时候反倒害羞起来？”

　　齐槿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什、什么自荐枕席，我不过是想救你……”

　　男子一笑，将他衣裳整理好，把他紧紧圈在怀中，柔声道：“宁愿拿自己来救么？”见齐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禁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待齐槿再次呆住时含笑问道：“为什么？”

　　齐槿眨了眨眼。男子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解释道：“为什么要救我？”

　　齐槿理所当然道：“你受了伤，又中了毒，不救你你会死的。”

　　男子一愣，静静看着他，眼神复杂，忽然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齐槿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睛：“你……”

　　男子笑道：“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有什么关系？”

　　齐槿摇头道：“那不一样，那是为了救你。”

　　男子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再次低下头去，双唇轻柔地印上那微带凉意的唇瓣，低低道：“自然是一样的。今晚你早些来吧，我不想你再受伤。”

　　齐槿怔怔地看着他，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到晚上的时候，他便明白了……

　　自此，夜夜如是——洞外天寒地冻白雪漫天，而洞里却春色旖旎烈火炽焰……

　　男子身上的伤渐渐好起来。白日里齐槿过来，男子已能和他一起勉强走到洞外，将他裹在怀中，看远山素裹，红日初晴。而男子一个人到洞口等齐槿过来的时候，也已可捡起几颗石子，将偶尔路过的小兽打上一两只，本想将它们烤来吃，却常常是见到齐槿不忍的目光又将它们放掉。

　　又过了几日，男子已能微微靠着齐槿来到初时齐槿见到他的那株梅树之下。齐槿对他道：“当时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你，你流了好多血。”

　　男子看着那洁白纯净的梅花，又转过头来看着身边梅花般的少年，含笑道：“嗯，我当时就是在这里遇见了你。”

　　齐槿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轻轻转过眼去，伸手接过一瓣飘下的残梅，那一点残香便凝在了他雪白的指尖。

　　齐槿道：“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男子看着他，“嗯”了一声。

　　齐槿道：“你的毒也快解了。”

　　男子又“嗯”了一声。

　　一阵轻风拂过，指尖的残梅幽幽飘了开去。齐槿的手指仍静静定在原处，指尖却似起了一点凉意。

　　齐槿轻声道：“所以，你也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男子目色幽深地向他看去，却见他低垂了眼眸。男子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望进那双清澈的眼睛，柔声问道：“你想我离开么？”

　　齐槿轻轻一颤，却躲不开面前的人幽黑的眼神，只听男子用更低柔的声音问道：“如果我离开，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齐槿蓦地僵住，怔怔望进那双幽邃的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男子皱眉：“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么？”

　　齐槿再次僵住：“我……”

　　男子朝他温柔一笑：“可是我喜欢你。”

　　齐槿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讷讷道：“我是男人，你也是……”

　　男子一扬眉：“那有什么关系？”深邃目色投向眼前人的眼睛，“如果我说，我要娶你，你愿不愿意嫁我？”

　　齐槿这次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人。

　　男子柔声道：“你现在不愿意跟我走也没关系，你在这里好好想想，等我回去安顿妥当，你也该想好了，那时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齐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惊道：“可是你……我……怎么可以……”虽然不在俗世，不缚于俗礼，但单纯的少年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说喜欢他，要带他走，要他嫁给他……

　　男子似是明了他心头惊惑，微笑道：“可以。”

　　齐槿愣愣道：“可为什么要我嫁给你？我也是男人，为什么不是我娶你？”

　　男子被噎住：“因为……我比你年纪大。”

　　“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所以……”

　　“所以你要报恩？”

　　“是报恩，也是喜欢，报恩要拿一辈子来报，喜欢，自然也是拿一辈子来喜欢……”

　　当夜的缠绵比往日更为激烈。

　　男子盯着齐槿的眼睛逼问：“你喜欢我吗？”

　　齐槿本不欲答，奈何男子使出种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手段，硬生生逼得他低泣着吐出羞涩的声音：“我……我喜欢……喜欢你……”

　　而次日齐槿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身下已被清理过，衣裳也已整齐穿好，一切如前，却独不见了熟悉的人。齐槿失神地转过目光，只见一侧洞壁之上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正在洞中漏下的光亮中微微刺目：

　　“予君一年之期，一年之后，当踏雪来迎，望君莫负吾意。”

　　.

　　然而，一年之后的冬天，并未下雪，而那个立下约定的人，亦并未出现。

　　再一年的冬天，那人仍未出现，而不知为什么，那株梅树竟然也没有开花。

　　第三年，未到冬日，齐渊已至。而那个冬日，终于又下雪了，他也再次见到了他。只不过，不是在梅树之下，而是在那红得似血的盖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