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三章 ...
-
戏子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头儿的手肘,加里森中尉立刻从恍惚中醒了过来,深色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回答高尼夫的问题,只是简单道:“这就开始行动吧,戏子找到地方后不必回来了,两个小时后往这里打个电话,卡西诺你事情办完了,先回来等着接电话,然后和我们一起过去。”
戏子和卡西诺点点头,看看外面无人,两个人便先去了。
头儿吸一口气,对酋长和高尼夫说:“咱们,去市立图书馆走一趟。”
酋长和高尼夫一楞,两个人的嘴巴,都张成一个“O”形。
------------------
市立图书馆。
战争资料馆的外墙上,俯着两个黑色的影子,另一个显然是从窗户翻了进去,高尼夫悄声道:“酋长,头儿没有疯吧?他干嘛要来这里找一战时候的资料?”
酋长道:“别说话,有保卫。”
三两分钟后,加里森中尉从窗口里冒了出来,说:“拿到了,高尼夫,你们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
高尼夫拍拍口袋,道:“容易。头儿,那边有个小更衣室,这里的人都把工作卡挂在工作服上,懒得摘下来,我收集了一大把,你想用谁的都行。”
中尉瞪了他一眼,道:“别只偷工作卡,小心警察局的人起疑。”
酋长一笑,道:“放心吧,头儿,那更衣室的衣服我全给扯拦了,还顺带手把馆长室里的宝贝偷了一些,没法儿拿,都扔后面公园的垃圾箱里了。”
中尉道:“这样就好,警察会以为是小混混进来捣乱的。等明天我们选好要用的工作卡,高尼夫再来一趟,把不用的那些工作卡也丢到垃圾箱里去,就算警察找到那里,也发现不了什么。”
高尼夫点点头,三个人故意将窗户大开着,矮下身子,消失在黑暗里。
回到旅店所在的那条街,三个人就觉得气氛不对,旅店对面的那间小屋已被几辆警车团团围住,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但是,他们藏身的那个旅店,本应该不被注意,此刻却也灯火通明,门户大开,远远就可以看见,几个警察正在大厅里向老板询问着什么,而住客们则似乎都被聚集在一起,穿着睡衣浴袍什么的,神色惊谎地围坐在大堂。
出事了吗?他们暴露了?
加里森中尉思忖了一下,冲酋长和高尼夫耳语两句,两人便一左一右跑开了。中尉自已则脱去黑色外套搭在肩上,将里面的白衬衫拉出一个角来搭在裤子外面,如喝醉了酒般,步履踉跄地向旅店走去。
刚一进去,就有一个警察上来一把揪住中尉,连拖带拽地扯到店主面前,问道:“这个人是不是跟他一起的?”
那老板看一看中尉,慌慌道:“不是,不是,哎呀,警察先生,我都说了,你们抓的那个人,他是一个人来的,没人跟他在一起,你们,你们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做生意?”
警察也不理老板,只把加里森往那堆住客里一推,又去翻店主的登记薄子。
加里森靠在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大胖子旁边,半醉半醒地问:“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老子要回房睡觉。”
那大胖子胆战心惊的,“嘘”一声道:“小声点,真是倒霉啊。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说我们这店里住进来过去的一个大贼,警察拿着照片来找人啊,贼倒是被当场抓住了,店主说那贼是一个人住进来的,警察不信,挨个问,这不,我们都被折腾起来了。”
“贼?”加里森大声音嚷嚷着,“什么贼啊,我看看,说不定我认识呢。”
一个警察听见他的话,兴趣大增,立刻走过来,把照片往加里森面前一放,居高临下地问:“看看,认识吗?”
加里森仿佛不在意般,斜着眼睛望过去,心里登时一紧,不由得脊背发凉----是卡西诺!
但中尉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反而一把扯过照片,大呼小叫道:“这个人是贼?那没错了,我刚才出去就是被他撞了一下,我说我喝完酒怎么突然发现钱就不够数了,准是被这贼偷去了。”
那警察一听,没好气地把照片又扯了回去,教训道:“这是个大贼,不会偷你钱包的----酒鬼。”
加里森不在意地笑笑,又凑过去问大胖子:“大贼?!来这儿干嘛?”
大胖子摇头:“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容易警察算是相信了店主的分辩,终于收队走人,住客们才骂骂咧咧地各自回房,加里森中尉侧躺在大堂的长沙发上,仿佛已堕入了梦乡。
店主擦擦脑门上的汗,过来推他:“先生,先生!”
中尉不耐烦地挥着手:“走开,走开,我头疼!”
店主弯下身子,靠近中尉的耳朵,细声道:“先生!您回房吧,我给您留了个信儿。”
中尉的眼睛微睁了睁,精光闪动,店主忙点点头,加里森慢慢地挪起身子,向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酋长从落地长窗帘的后面闪了出来,递过一个纸条儿,道:“戏子来了电话,这是住的地方。”
加里森接过去展开,问:“戏子知道卡西诺的事吗?”
酋长一怔,反问:“卡西诺出事了?怎么?”
加里森道:“被抓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儿的店主好象帮着我们。”
酋长有所悟,道:“难怪刚才我从后面窗子刚一爬进来,就接到了电话,听见店主说什么,对不起你要找的客人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过一会儿再打来。我以为是打错了,正要挂,却听见了戏子的声音。他说打过来好几次了,一直听店主这么说,没想到这次却有人接了。”
加里森点点头,道:“这店主明知我们几个是和卡西诺一起来的,却对警察说了瞎话,而且还帮戏子打遮掩,我猜他一会儿会上来跟我们说个明白。对了,高尼夫呢?”
酋长道:“我进来没多久他就来了,告诉我说他去小屋附近看了,除了警察没别的人,普拉尔和亚历山大都没见到。你说过不要我们在这里久待,我把戏子给的地址告诉高尼夫,让他先去找戏子了。”
中尉的眼光锐利地扫过酋长的脸,淡淡问:“你在这儿,就那么肯定我一准儿会上来?”
酋长却避开了头儿的盯视,也淡淡道:“我要走,也得等确定你一准儿不会上来后,再走。”
中尉不再追问,低头去看那纸条儿,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蓦地背后门响,酋长寒刀出手,眨眼间就闪到了门后,加里森中尉轻轻转回身子,见开门进来的正是店主,迅速对酋长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躲好,不要出来。
店主也不提防屋里还有没有什么人,带上门,直直冲中尉走过来,道:“先生,我可没得罪你们,我都按吩咐作了,你们可别砸我的生意。”
加里森按住他,好脾气地劝道:“别急,别急。慢慢儿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店主摊开两手,为难地道:“您看,我知道,卡西诺先生是个厉害人物,可警察拿着他的照片来店里问,正巧碰上他从外面回来,我就是想告诉他也来不及了,这不能怪我。”
中尉挑起眉毛,有些不解,问:“警察怎么会到这店里来找卡西诺?”
店主道:“我不知道。可您看,今晚上一直不太平,对面好象有什么人在街上打架,然后就来了辆警车,把人都捉去了。没多久,您几位就出了门。再后来,警察又来了,拿着四个人的照片挨家挨户地问谁见过,问到我这儿,我一看,除了没有您的照片,您那几个伙伴都在上头。我正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突然卡西诺先生就从外面进来,就跟没看见警察正在跟我说话一样,大声嚷嚷着要我给他订个房间。”
加里森拧起了眉头,抱起双臂,抬抬下巴,道:“继续说。”
店主挺委屈,道:“您说他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警察当然立刻就认出了他,马上把他扭住了。卡西诺先生就叫起来,说,警察认错人了,他是里诺先生的兄弟,谁得罪了他,里诺先生准会叫谁活不下去。我,我一听就明白了,里诺先生的大名我们谁不知道呢?我可不想找死,我赶紧就跟警察说,卡西诺先生是刚刚来订房的,就给他们抓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卡西诺先生被两个警察带走了,他还直冲我喊,说里诺先生准要派人来这儿找他,要知道他是在这儿被抓的,非砸了我的店不可。”
中尉轻轻笑了下,道:“你挺明白事儿的,知道他的意思是叫你设法通知我们别回来。”
店主绞扭着双手,一直懦弱的神情上突然浮起几丝狡猾,道:“在纽约混碗饭吃不容易,先生,里诺先生一直照应着我们这里,我想卡西诺先生他大概知道。”
加里森恍然大悟,他们竟无意中住进了一个□□窝点,这样的店主应付警察当然是小菜一碟。
将店主打发走以后,酋长从暗处闪出,疑惑地问:“卡西诺这是在干什么?”
加里森沉声道:“他是故意被抓的,看来他去找的本地关系,可能就是那个里诺先生,回来时见到警察,而店主那时又不知道应不应该帮我们,所以他只能故意显身被抓,否则没办法提醒店主,更没办法警告我们。”
“警察怎么会挨门挨户搜查我们?”酋长仍然不解。
中尉想了想,突然轻攥起拳头,往下一砸,道:“我低估了普拉尔。他来这里之前,并没有完全不相信亚历山大的话,他知道我们回来了,就立刻向警察局发出了你们四个人的通辑照片。他只是没有想到我们真的就在这个小屋那里等他。我猜他回去后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通知警察来这附近展开搜捕。”
“这混蛋!”酋长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道:“亚历山大,他就不能说些什么吗?”
“亚历山大只怕不是普拉尔的对手!”加里森的脸上突然显出忧色,急促地道:“酋长,你快去戏子那里,告诉他所发生的事,请他与里诺联络,我们要救出卡西诺。”
“你要去哪儿?”酋长不动身子,盯着问。
加里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我要去维尔玛家走一趟---普拉尔比我料想的更加阴险,我必须,要去确认,她的安全。”
酋长黑色的双眸,与头儿蓝绿色的双眸对撞在一起,酋长的心底,突然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头儿此时此刻的情绪,自已竟仿佛有几分熟悉,这不正是那一次回来伦敦抓那个冒牌货,自已忍不住舍众人而去时的情绪吗?
不过,头儿怎么可能有会这样的情绪呢?是自已的错觉,还是,头儿也有了他自已的,不为人所知的,深藏于心的秘密?
-------------------------------------------------
戏子一听说头儿自已出去了,登时就有些不快,说酋长:“你就让他自已去了?”言下颇有责备之意。
酋长更不快,道:“我不让他自已去能行吗?偷偷在后面跟着?”
“唉,这可---”高尼夫长声叹气,“怎么办才好?你说卡西诺说抓就给抓了,里诺现在也小心得很,能帮上忙吗?”
戏子想了想,道:“是警察抓卡西诺去的,并不是军部,普拉尔打的是抓贼的旗号,要想插手,就没那么容易,也没那么快。里诺那里,我这就去联系。高尼夫,你陪我去。”
酋长站直身子,道:“我呢?干嘛?”
戏子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道:“你,等着头儿,要是等不着,就去找他。”
酋长闷了闷,没有作声,戏子拿起大衣刚要出门,就听酋长忽然道:“也许,头儿并不希望我去找他---也许,头儿想一个人跟那个女人呆着。”
戏子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黑色的眸子闪现出怒气,他转回身子,几步跨回到酋长跟前,一字一句道:“头儿想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头儿是和我们在一起,为了要生存下去,在竭尽全力。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是吗?”
酋长看向戏子,轻轻问:“戏子,如果其实,头儿离开我们,会活得更好,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戏子被酋长的这句话,问得面色一滞,他静了静,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酋长,还记得吗?这个问题,在六年前,我们就曾经问过自已一次,当时我们所作的决定,令我们后悔至今----我们误会过头儿一次,代价如此惨重。我们不能以同样的理由,再误会他一次吧,嗯?”
酋长哑住了,他看看戏子,又看看一旁默不作声的高尼夫,突然觉得,自已的感觉,是那样无稽。
------------------------------------------
加里森赶到维尔玛家时,已心叫不好,那所房子漆黑一片,完全不象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如果维尔玛居然被军部带走了,那么,就等于普拉尔已经向维尔玛全部摊牌,不敢想象,她所遭受的打击会不会令她就此崩溃?
加里森觉得心底深处,有一点发痛的感觉,这感觉是那样深沉,令他不敢正视,亦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维尔玛已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他不必再为她挂心,初见维尔玛时,她那判若两人的健康和美丽,更肯定地证实了他的猜想。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没有过完,世事已风云突变,维尔玛的世界,几乎天塌地陷。
加里森中尉站在维尔玛家的房门前,谛听着里面的死寂,一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放在唇边。
“是谁?是谁在那里?”中尉的身后,突然传来低低地惊叫声。以加里森的警觉,他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免有些诧异自已的失神。但这一声已足以提醒他本能的反应,中尉的身子迅速折转,只一掠,就捉住了来人的两臂,两个人紧靠着,退到了门廊处暗黄的灯光下。
“你,先生,是你?”那人的脸几乎对着中尉的鼻子尖,猛一下在亮处看清了中尉的脸,失声道。
维尔玛!
加里森脑子里轰响了一下,几乎是触电般放开了手,往后退了退,勉强平静地道:“夫人,对不起,又来打扰你了。”
“你是谁?”维尔玛敌意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过来?你,你想干什么?”
加里森飞快地思索着,维尔玛穿着家居服,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看样子是从附近邻居家出来的,那么,她是正常去串门了?她还不知道一切?
维尔玛看着加里森,脸上又显出一点茫然来,只不过她很快摔了摔头,定住了神,道:“先生,我未婚夫不在家,这么晚了,我不能请你进去,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加里森下了决心,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高尼夫偷的图书馆工作卡,向维尔玛晃了晃,道:“夫人,其实,我是你未婚夫的同事,我们都在同一个图书馆里工作,这张卡的样子,你应该很熟悉。”
维尔玛的脸色顿和,她似乎并没有联想到白天加里森见她时说的那番话与现在有什么矛盾,只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亚历山大的同事啊,有什么事吗?亚历山大打了电话回来,说今晚有紧急公务,不能回来了,怕我一个人害怕,让我去邻居家睡呢。我呆了一会儿,不习惯,只装了点吃的东西,就回来了,倒正巧碰到你。”
加里森努努嘴,道:“夫人,能不能请你开门,我们进去说,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维尔玛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展开笑颜,从食盒中拿出钥匙,毫无机心地说:“是亚历山大的朋友,那就进来吧,别客气,当自已家一样。”
加里森的胸口如被一块大石击中,刹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在那个伤重难愈的日子,他被维尔玛救回村中那间小破屋时,维尔玛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说:“这是我的家,进来吧,别客气,当自已家一样。”
维尔玛已经进屋,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她挺秀的身影,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出一层淡淡的清晖。加里森略闭了闭眼睛,仿佛是为了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光亮,然后他的两只脚前后犹豫了一下,终于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