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饱受众议的纲姬 ...
-
“呐，我说，你们知道那个吗？关于二年A班的某个女生的传闻。”
“哦哦，这个呀，你说的就是那个和很多高年级学长交往，同时劈腿八个人却和我们同级的女生吗”
“对对对，听说她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就堕|胎了好几次...有一次还是在学校二楼的洗手间里。弓箭社的齐木同学和竹田同学一起看到了哟，满身血污的她半蹲在地上，洗手间的地砖上全是滚动流淌的血块。虽然第二天那里就被打扫得一干二净，但那绝对不是幻觉。”
“这么一说好恶心啊...她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姓氏好像是泽田...泽田纲姬，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她似乎曾经也是我们排球社的成员，但是因为每次都会拖后腿丝毫不思进取最后被强行退社了。”
“哦，我记得她除了体育外课业成绩也糟糕透顶呢。完完全全是个废材！真不知道那些男生怎么想的，这样的女生不是拉低全国女生的水准吗？就连那张脸也完全没什么看点，说不定是国小的时候开的刀子，身体里想必也塞满了硅胶吧。”
“笑死了。真不想和这样的家伙在同一所学校里面待着，感觉连空气都会变臭...对了，由美佳她们去哪里了？”
原本言词还激昂愤慨的少女听到这个问题时迟疑的顿了顿，她有几分不确定的说道：“顶楼...顶楼的洗手间里吧。由美佳她说——今天要给泽田纲姬一个教训。”
“诶？”另外一名少女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会有事吧。由美佳叫了多少个人？虽说是活该，可万一打残了怎么办？学校干预进来还是很麻烦吧。”
“嗯...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办法。普通学生的话大概会遭到严厉处分吧。不过是由美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毕竟由美佳是黑耀中学校董会大股东的女儿呀，就连老师们平时都要看由美佳的脸色行事呢。到时候随便推脱说是泽田纲姬先挑的事，表面上再做做样子处罚几天就好了。”
少女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在教学楼的过道中逐渐飘散。
天空骤然阴沉了许多，厚重的云层集聚，显然是欲风欲雨的前奏。原本还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斑点点洒落地面的曦光如今微不可见，勾勒大地轮廓的温暖色泽瞬间被聚拢的乌云无情窃取。
高垂枝头的花蕾更是被稀稀落落的雨点打得花瓣零碎散落。
一切的一切都在暗处静悄悄的发生着。
窗外浓重阴郁的景色倒映在泽田纲姬琥珀色的瞳孔中，她微微扇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偏了偏头转而看向头顶潮湿的天花板，一粒粒滚圆的水珠顺着有些生锈的螺丝滴答滴答以加速运动下落。
简直和窗外没什么两样。
泽田纲姬讨厌雨天。讨厌雨天时的喧哗声。更是讨厌在雨天里拥挤的人群...
啪——
“你在看什么呢？”突然挥掌掴人的红发少女一把扯住泽田纲姬胸口处的领带，猛凑近她早就被扇得红肿的小脸逼问道，“回答我，泽、田、纲、姬。”
“咳咳...”泽田纲姬静静的望着七海由美佳，只是轻微的咳嗽了几声，依旧一言不发的盯着天花板。
她早已习惯了。无论是对这样的雨天，还是对由美佳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
发现自己被无视后，由美佳上挑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她再度怒斥道的同时，一脚揣上泽田纲姬的小腹：“回答我，泽田纲姬！不要再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了，睁大你的眼睛，看着我！”
泽田纲姬被踹翻在地。她闷哼了几声，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身上皱巴巴的校服蹭上了地上的水渍，纽扣崩开的前胸脏兮兮一片。
这幅狼狈的惨样就连七海由美佳刻意带来的那几位女生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们也不是很了解七海由美佳这么憎恨厌恶泽田纲姬的理由。据说是因为泽田纲姬抢了七海由美佳交往许久的男朋友，但几位和由美佳走的比较近的女孩子都说从未看见由美佳和哪位男性关系亲密过。倒是之前和泽田纲姬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因此，七海由美佳发怒的动机似乎没有传闻的那么简单...
“由美佳，算了吧。”一旁的女生收回落在泽田纲姬身上的视线，不安的走向前劝戒道，却被情绪激动的由美佳一把挥开的手臂。
她脸上的表情早已扭曲，由美佳后退了一步，拨高声音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反抗？无论是听见那些恶心的传闻，还是被我这样对待！呐，你就没有一点愤怒的情绪吗？”
泽田纲姬依旧没有将目光投注在由美佳的身上。
从天花板上滴落的水珠速度徒然加快，溅落在地。
“喂，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究竟还要维持这样的现状多久，你给我醒醒，伯母她——”
由美佳声音变调的大声说道。
与此同时，细小的金属物体从她头顶上的天花板摔落至她的肩头。还未等由美佳反应过来，泽田纲姬便忽然冲了过来，伸出手猛地抱住由美佳的腰身，将她压翻在地。
由美佳瞳孔不由扩大。
灰尘溅四处溅落，部分落下的天花板恰好砸在了泽田纲姬的脚边。
“你说的对...我大概就是那种无可救药的蠢货了吧。由美佳。”
七海由美佳...在那件事发生以前，她们还曾是好友。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就连那个曾经性格懦弱废材却也能露出灿烂笑容的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身上萦绕着某种令人不幸的能量。所以她周围的人总是容易遭遇不幸，受到伤害，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天里。
泽田纲姬微微垂眸。
之前，由美佳抽她那一巴掌时，她看到了。
她的脑海中提前出现了天花板砸落的那一幕。就跟之前出现的桥梁断裂，失控的卡车以及坏掉的围栏一样。
有什么东西正虎视眈眈的窥视着她的性命或者说是她所在意之人的性命。
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正透过手拿式望远镜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上窥视着这一切。
旋开笔帽的圆珠笔在小巧的笔记本上落下精准而又犀利的字眼。
——泽田纲姬，表面看似软弱废材，实则拥有极度敏锐的观察力与超直感，真实体能还待考察。
末了，停顿的笔头又添上了一句。
——抱有某种天真想法去处理人际关系的方式极其差劲。
泽田纲姬拖着伤横累累的身体回到住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
她脱下纤细双足上因为洗手间地砖上的污水而变得肮脏无比的抹袜，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
柔和的灯光逐渐照亮昏暗的走廊过道。
“奈奈...”泽田纲姬摸了摸立在鞋柜上的相框，指尖触及照片上笑容温柔企且灿烂的女性面容。她嘴角微扬，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合格的笑容，“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被房屋内无限蔓延的寂静溶解，又在半空中散开。无人回应。
曾经那句每天都如期而至的‘你回来了’就像是沉入回忆之海中的石块，压在心头闷闷的。那个亲切而又温柔的声音已经不在了。
泽田纲姬忽然觉得有些浑身乏力，笑容轰然瓦解。
她支开湿漉漉的雨伞将它架在玄关，又从鞋柜里找出一块抹布，将满是泥泞的皮鞋揩拭得一干二净，整齐的摆放在鞋架上。
这些事情都曾是泽田奈奈细心教导过她的。那个时候她总是手脚笨拙，怎么也学不好。就连上体育课前将室内鞋替换成运动鞋，简单的系个鞋带也做不好，往往会将两边的鞋带拧成一个死结，惹得一旁的由美佳噗噗发笑的数落着她，最后又亲自教她系鞋带，一遍又一遍...
泽田纲姬从衣柜里取出替换脏衣的干净衣物，来到浴室，探手试了试水的温度，刚好温温热。弥散而出的水蒸气甚至攀上了玻璃门，模糊了泽田纲姬被映照而出的身影。
泽田纲姬低头挑开校服的领结，解开一颗颗纽扣。她褪去了身上全部的衣料，袒露着青春而又美好的少女躯体，缓缓坐入了浴池之中。
她看向被她捡入盆内的校服，先不提变得灰蒙一片的颜色，衣袖处破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洞，洗干净后必须花时间缝补。这恰好又是泽田纲姬最不擅长的家务。
但她必须独自完成。
无论是清洗衣物还是进行缝补，无论是烧饭做菜还是更换灯泡，她都得一个人完成。
明明之前还是个极为笨手笨脚的人，却不得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学习使用吸尘器打扫满是灰尘的房间，清理马桶里的污垢，上缴水电气费以及修整后院...这些都是泽田奈奈平时所做的事情。
那件事发生后，看似恢复常态的泽田纲姬从泽田奈奈卧室里的床头柜中翻出了她亲手书写的记事薄，上面的日程表工工整整的记叙着这些年来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琐碎的杂事，包括每个月的开支收支，以及家中一些重要物件摆放的位置。
翻到记事薄的后面，泽田纲姬甚至找到了一些短小的片段式日记。
——纲姬之前剪短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扎许多好看的发式呢。
——今天的纲姬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也许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嗯，今晚就做她最喜欢吃的不放青椒的汉堡肉吧。上次因为吃到了最讨厌的青椒闹了很久的别扭呢。
——偶然看见纲姬和一位红头发的小姑娘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应该是纲姬的朋友吧。一定要提前准备好茶点，这样纲姬就可以带朋友来家里玩了。纲姬，从来没有带朋友回来过呢...
最后一页，泽田奈奈拿着有颜色的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阿娜达，只要能看见纲姬的笑脸感觉每天都会活在幸福之中呢，完全不会觉得寂寞。
泽田纲姬读着读着，鼻子一酸，忍不住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卷，埋头低声哭了起来。
在泽田奈奈面前，她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很小很小的时候，无论是痛了还是累了她都会缩在泽田奈奈怀中尽情的撒娇。她永远也不会害怕泽田奈奈会因为她的任性或是无理取闹嫌弃她或是不要她，霸道的占领着妈妈的怀抱。
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家中也并无其他关系亲近的亲戚，因此泽田奈奈不仅是她的母亲，更是她在现世里唯一的亲人。
过去的泽田纲姬不仅废材得什么都做不好更是自暴自弃的极为懒惰。体育倒数第一，成绩倒数第一，家政倒数第一。但泽田奈奈从未因此斥骂过她，也没有埋怨过她的不争气。
泽田奈奈温柔的照顾着她，无任何条件的相信着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不，比所有的母亲都还要温柔，发自真心的渴望希望她能够过的幸福。
如果她没把自己照顾好，泽田奈奈恐怕会更加放不下心吧。泽田纲姬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泽田奈奈的笑颜以及她温柔的声音。
“纲姬的头发打不少可爱的结呢。真是个睡觉不老实的孩子。”假象中的纤细手指缓缓摸上了她的头顶，指腹滑过她柔软的栗发，粘着冰凉且柔滑液体的手心贴紧头皮，轻轻揉搓着。
“这是纲姬最喜欢甘菊香味的洗发露呢。怎么样？”
泽田纲姬抱紧双膝将自己更深更深的埋入水中，想要借此逃避记忆里的声音。哗啦响声中水花飞溅到了她的眼睑上，刺激着半睁的眼睛，混合着泪水一起从她柔软的面颊上滑落。
头皮忽然一紧，泽田纲姬徒然睁大了眼睛。她忽然意识到抚摸她头发的那只手与耳边萦绕的温柔嗓音并非她的幻觉。
某种东西正紧紧贴附于她的脊背，沉甸甸的重量一寸寸的压了下来。
泽田纲姬从水波微漾的水面上隐约瞧见了一张半腐烂的面孔，模糊而又朦胧。
那只手——之前拧开螺丝钉的那只手此刻正死死的扣住泽田纲姬的颅骨，不断施加着压力，泽田纲姬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指印。
不做点什么的话，脑袋会爆开。
泽田纲姬挣扎着摸向放置于浴池一侧的沐浴露瓶子，她狠狠的朝后砸去。
压力徒然消失。
泽田纲姬喘息着从浴池中起身。她环顾四周却未找到那只手和那半张面孔。悚然刺骨的笑声倒是接二连三的在浴室中回响。
接着女人温柔的声线又回来了。
纲姬，妈妈好想你，来妈妈这边吧。
妈妈能不能抱抱你？
来——
一双半透明的手出现在了泽田纲姬面前，掌心前摊。
五指均覆有薄薄的茧子，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恰好贴合指形。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这是奈奈妈妈的手！
泽田纲姬双眼出神，她仿佛被蛊惑了那般，情不自禁的拥向了那一双手。
不对，这不是奈奈妈妈的手，奈奈妈妈已经...
“奈奈妈妈，才不会是你这个样子呢。”泽田纲姬咬住下唇嗓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嘶叫道，“我最喜欢妈妈了，身为她的女儿，怎么会认不出她本人！”
泽田纲姬话音刚落。整个室内的空气忽然混沌了起来，半空中出现了一个暗黑的漩涡，凄厉的女声从中浮现而出。
纲姬，你竟然抛下妈妈。你怎么能这么无情的把妈妈推向卡车呢。
你真是个坏孩子。
都是因为你。
妈妈才会死掉的。
“不，不是这样的，那天妈妈是为了——”泽田纲姬后退了一步，她用力挥开了那只抓向她的手。
明亮的光火自眼前一闪而过。
保险栓的声音突然响起。面前的那张扭曲的面孔顿时支离破碎。
“ciao，泽田小姐。”逆光而站的小婴儿拉了拉头顶的帽檐，“看来你不仅变成了彭格列现在唯一的正统继承人，还沾染上了某种不详的东西呢。你想要改变吗？从这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顶的人生中真正的活过来。”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饱受众议的纲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