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重识老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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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忆躺在床上想了三天，一个曲线救国的计划浮上心来——反正陈忠诚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与其去“找”，不如去“认”。上辈子那么多黑白两道的朋友不能浪费，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让他们认识她、帮助她，又该从哪里突破呢？
她在脑中一一列出认识的人，又逐一排除。两周后，目标和计划终于明确，一切准备到位，只待时机成熟。
这日，崔医师照常来给她测各项指标，结束后她收起听筒取下绷带：“恢复得很好，再观察一周就能出院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隋忆捏着嗓子做柔弱状，“我一定配合您的安排，争取早日出院！”
“难得碰上你这么积极乐观的病人。”崔医师笑着拍拍她的肩，“我去找王医师，你收拾一下准备吃早饭吧。”
她说完便拎着仪器箱出去了，隋忆见她一走，翻身起床，火速穿好衣服鞋子，拿起拐杖就溜了出去。她像个打探情报的特工，一会儿看看前面有没有可疑人物，一会儿又回头提防追兵，背靠着墙根摸索着到了电梯口，直接按了负一层停车场键，从车库出口跑了。
按照先前勘探好的地形，她抄花园的小道去了西侧门，蹲在矮灌木后躲过保安的巡视，等有私家车驶出时才猫着腰藏在车身一侧，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医院。她要去会会前世的老朋友，这种怪事被太多人知道了可不好。
隋忆往前走了两分钟，就有辆家乐福超市的免费接驳车驶来，她曾在病房窗前看到过这车好多次。她招手拦车，问司机：“师傅，这车去长江北路的家乐福？”
“废话，市里头还有别地儿有家乐福？”
等的就是你这句。隋忆上了车，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琢磨着老这么没钱也不行。等出院了，得好好整理一下身份证明和剩余财产，好歹一个“八少奶奶”，老蹭超市的免费巴士怎么行。
市里唯一一家家乐福在长江北路1号，而旁边的长江北路2号就是汇聚数十家银行和数百家金融公司的长江国际金融大厦，衡梁道中小企业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就在A座的二十层。隋忆轻车熟路进了3号电梯，直达二十楼，开门就看见中宋体的公司铭牌。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没一个人认得她，她有些恍惚。
“小姐，出电梯吗？”后面的人问。
“不好意思。”她迅速收起伤春悲秋的情怀，提醒自己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她走到前台，对剪着波波头的接待丁美美说：“找一下你们信贷经理，郭发达。”
“请稍等。”丁美美拿起电话拨了一串数，交代了几句抬头问：“小姐请问您贵姓？”
“我姓隋，是你们梁董的妹妹。”
“哎……我们梁董……”丁美美的神情变得伤感，满眼怜惜看了她一眼，转头又对电话说：“姓隋，说是梁董的妹妹……”
郭发达在那头高声问：“梁董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妹妹？！”他粗重的声音从听筒和旁边的磨砂玻璃门后方同时传来，随后便推开门挺着啤酒肚叉着腰走了出来：“谁啊？找我什么事儿啊？”
“是我，想请你帮点忙。”
郭发达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拍着脑门说：“你……你不就是……那谁……隋老板的女儿？你爸还欠着我们梁董钱呢，她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妹妹？”
“我和她是拜过把子的结拜姐妹，你当然不知道。”
“嘁，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了？”郭发达冷笑，“我们梁董一走，你们这些借钱的欠钱的、抵押的追债的，个个儿都声称是梁董的亲戚、梁董的朋友要帮忙，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隋忆听着他的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愧是她花时间调|教出来的手下，心思细腻，滴水不漏，从不轻信人言。好在她早已想到这点，立马愤怒地指着郭发达控诉道：“好你个郭发达，我姐姐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的吧？那天一大早，要不是你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找豹眼，她又怎么会出车祸？现在我姐姐走了，你就翻脸不认人？！”
郭发达脸色一怔，隋忆接着说：“我告诉你姓郭的，你不帮我不要紧，别怕我把你做的那些事儿都抖出去！去年除夕你在哪儿？那个姓姜的被你关到哪儿去了？右手还在吗？知道故意伤害罪、非法拘禁罪连一块儿判几年么？……”
“得得，大姐……”郭发达连忙捂住她的嘴把她连拖带拉地弄进了会议室，门一关，满脸惊讶地问：“你到底谁啊？梁董连这事儿都跟你说？”
“呸！”隋忆一边拿袖口擦脸一边说，“以后你再敢捂着我嘴，老娘弄死你！”
“多有得罪，勿怪勿怪。你真是梁董妹妹？从来没听她说过啊？”
隋忆摇头，凑近了低声跟他说：“我就是梁新梅……”
“嘿！你是梁新梅……”郭发达高声叫起来，“我还郭德纲呢！”
隋忆拍了他一巴掌：“你他妈小声点儿！不信是不是？”
“隋小姐，我工作忙，外头等着几千万的款子要收，咱别闹了成不？”
“郭发达，去年除夕你绑了姜克生的女儿，逼他还了五百万，你放走他女儿后又把姜克生关在城东废弃汽修厂里，威胁他家人要砍手，三天内就收齐了一千五百万，这事儿你记不记得？”
“你……你怎么……”
“前年你放了一千万给码头朱老板，后来那人携款潜逃，你私自伪造搜查令，跟豹眼一伙人装成警察抄了朱老板的家，搜了一保险柜的金条出来，你分了三根，豹眼分了五根，我没说这事，你当我傻不知道吗？”
郭发达脸色发黑，嘴唇发抖，直勾勾地看着隋忆。
“别说这些生意上的事了，就连你电脑里毛片放哪个盘我都知道。饭岛爱自杀的那天，你是不是只喝了一杯咖啡，连饭都吃不下？”
“梁……梁……”郭发达结结巴巴地伸出手握住隋忆，“你真是……真是梁董啊？”
隋忆一只手搭在他脖子上小声说：“是，又不是。我现在叫隋忆，可梁新梅的经历我一点儿没忘。好伙计，这十年我没亏待你，现在我要跟固城的陈忠诚结婚，你召集公司的人来给我送亲吧……”
“什么？！”郭发达大吃一惊，“你要结婚？！”
“你别一惊一乍的啊！具体怎么回事跟你解释不清楚，你今儿下午开个会，就说给梁董妹妹送亲，要去的列个名单给我，我到时候挨个儿发请帖。”
“怎么给你？”
隋忆想了想：“公司的专线手机还有多的么？”
“有。”
“给我拿一台。”
郭发达给她拿了支新的手机，隋忆接过来输了郭发达的号码，又交代道：“发短信给我吧。以后我还是你老板，你就是我哥……”
“这……这都啥逻辑啊？”
“闭嘴！万一有事可能还要找你帮忙，利索点儿，明白？”
“行行，知道。”
“梁新梅名下的遗产怎么处理的？”
“私人财产都给你父母了，公司现在法人代表是你爸。”
“替我好好照顾老人家，事成之后我分你固城集团的股份。”
郭发达一脸惊讶：“你要干什么事儿？嫁过去侵吞固城家产？”
“跟你没法沟通！”隋忆白他一眼，摊开右手：“钱包呢？”
郭发达把手伸进西装内袋里掏了一阵，递给她一个黑色皮夹：“要我钱包干什么？”
“借我点儿钱用用，老娘早饭都没吃呢。”隋忆从他包里掏了十张红票揣在身上，又拿起手机晃晃：“记住啊，下午给我名单。十月一号的婚礼，到时候打扮斯文点儿，别跟催债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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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霉久了都要生灰，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隋忆在医院里躺了小仨月，好不容易出来遛个弯儿，当然要珍惜机会。她拿着郭发达给的一千块钱四处潇洒，逛街血拼吃东西看电影，一晃就到了下午，郭发达的短信发了过来。一共十二个人，连身份都编好了：堂兄郭发达、闺蜜一号丁美美、闺蜜二号王凤玲、蓝颜知己张梓龙……全是熟悉的名字，隋忆有点感动。
她把名单和联系方式都抄在纸上，揣进兜里，最后打包了两笼蟹黄小笼包回到珐玛斯医院。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五十，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就是把医院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是陈忠诚的声音，“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告诉你，天黑之前还见不到她，别怪我……”
“陈先生，请您打电话小声一点……”是崔医师的声音，“您会影响其他病人……”
“你叫我怎么小声？崔莉，我给你那么高的工资，是让你‘没注意’、‘不知道’的吗？你比我清楚她身体状况的吧？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遇上什么事怎么办？”
“我们检查过了，她的东西都没带走，应该还会回来……”
“那是因为这儿根本就没她的东西！……”陈忠诚还在说，隋忆一把推开了门：“你喊什么喊，没看见门上‘保持安静’四个大字？”
四周瞬间安静了。陈忠诚回头，眼里像是有火。
隋忆选择了自动无视，放下拐杖，拿着手里的袋子递给崔医师，解释道：“出去见了几个朋友，顺便买了点东西。这是给您的，这些天辛苦了，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陈忠诚正在气头上，崔医生尴尬地一动不动，不知道接还是不接。隋忆拉着她的手把拎袋放进她手里：“今天的事儿你没做错，要骂就骂我。这儿还有两笼蟹黄包子，一百年老店，您也尝尝。”她说完把包子放在医药箱上，转身对陈忠诚说：“陈先生，现在已经五点十分，探病时间结束，我也回来了。您满意的话，就请慢走吧。”
陈忠诚两手垂在烫成一条线的裤缝边，双腿微微斜开，站得笔直，像是一棵上好的百年雪松，浑身散发出冰凉的气息。良久，他冷冷道：“收拾东西，去办出院。”
“陈先生，隋小姐还需要观察一周……”
“办出院！”陈忠诚斩钉截铁，伸出左手看了一眼表：“五点二十我开车到门口，不要让我接不到人。”说完扔下面色苍白的两个女人，离开了。
隋忆只好跟着崔医师去办出院手续，一路又听她叮嘱“多补充钙质，避免激烈运动，适度适量锻炼，定期回医院复健检查”。隋忆一一记下，再三道谢，又请她向另两位医生转送礼物表达谢意，最后在出院通知书上签了名，走出住院大楼，刚好五点二十。
一辆军用级越野车停在她面前。
黑色的车身棱角分明，刚硬冷峻，和此刻某人周身的气场挺般配。隋忆手脚并用地爬上车，系好安全带，转头问陈忠诚：“去哪儿？”
“回家。”
言简意赅，不容置喙。
车子顺着快速内环一直向东，随后下了高架，沿码头开了一阵，最后进入市区。路况明显变差，红灯不断，刚加速就得踩刹车。隋忆忍不住评论道：“油耗又高，路上又堵，你也没住在山区里，干嘛开这么骚包的车？”
“不想换。”
“这是老车？”
“十二年了。”
隋忆不觉惊讶：“怎么看上去这么新？”
“一年只开几天，发动机和轮胎换过两次。”
“没事儿烧钱，净瞎折腾！”
“折腾？”陈忠诚转过脸盯着她，压着嗓子里的怒气问：“这位小姐，请问到底是谁又跳楼又逃医的？为了找你连公安局休年假的刑侦总队长都出动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折腾？”
“拜托你，陈先生！”隋忆叫起来，“警察是我找的吗？我一个成年人，出门还得和你报备一番？你不觉得这都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么？再说了，约法三章里我明确提出严禁侵犯人身自由，你都忘了吗？还是说你智力有限，理解不了这八个大字？”
“智力有限？！”
陈忠诚表情凝固了，像是有冷凝液从他头上浇下，慢慢整个人都结成了冰。他一言不发盯着隋忆，看得她直心虚，只好指着前面小声说：“绿灯了。”
陈忠诚收回目光，默默开车，十五分钟后驶近一幢砖红色的联体别墅前。他拔了钥匙，却不下车，突然开口：“你知道什么叫侵犯人身自由吗？”
“啊？”
“非法搜查、拘捕、强|奸、利用被害人的羞耻和恐惧心理、或是妨碍公路通行从而间接限制其行动——这才叫侵犯人身自由权。知道构成侵权责任的要件吗？除了有上述行为，还要有损害结果、因果关系和主观过错。请问你受到什么损害了吗？是我造成的吗？我有什么主观过错？”
隋忆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打懵了，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人本打算让我学医，可我有晕血症，所以读了法律，最后却成了各种犯罪分子的辩护人。于是我改行了，学了经济，四年就拿了到硕士学位。”
“你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隋忆皱着眉问他。
“第一，你曾经愚蠢地为一个放弃你的男人跳楼；第二，你认识我三个月，对我的判断却有如此严重的偏差；第三，我解释了这么久，你还是完全不能理解我的话；综上，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智力有限的是你，而不是我。”
陈忠诚说完，拉开门下了车。
“你神经病啊！”隋忆在他身后破口大骂，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迈着轻快的步伐，像是要去捧大力神杯的足球运动员。
“卑鄙！龌龊！自大狂！”隋忆一边抱怨，一边开了车门。这车的底盘很高，她够不着地面，腿上肌肉又没劲，只好踩着踏板，两手抓着门栏慢慢下，看上去就像一只老鼠吊在烛台上。她正往外挪屁股，突然感觉身子一轻，陈忠诚走回来抱住了她，往上一抬，顺势就把她接了出来。
“再加一条，不会下车。”他说，松开手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重识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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